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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快就出了转运谷,在慕轩的要求下,先进村接了槿儿,槿儿见公子受伤,惊骇万分,等慕轩连声安慰之后,她才算安心一些,然后就对着凝珮发愣:这位小姐好美啊!她对公子那么关心,难道是公子喜欢的人?
有了这想法,槿儿的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同一时刻,凝珮看着槿儿,心里很不是滋味:才不见多久啊,他身边就多了这么个白皙美貌的异族女子,他可真是会招惹人!而且怎么专门招惹美貌如花的女子?包括那个口口声声要杀他报仇的杜姑娘,不也是挺美的吗?
——好像他招惹的男人更多啊?虽然绝大多数是要杀他的。
凝珮在马车上就要看慕轩的伤口,事急从权,她也顾不得羞怯了,慕轩却说没事,找个郎中包扎一下就行,凝珮只道他当着这么多女人的面不好意思,只好让车夫赶紧到最近的镇上。
一顿饭的工夫,他们到了最近的尧山镇上,镇子不大,但总算有药铺,里面那个坐堂的老先生胡须花白,医术应该不差吧?
听说是受了剑伤,伙计就把慕轩引到屋里躺下,老先生在里面给他诊治,凝珮她们在外面等着,片刻之后,老先生出来了,在桌边坐下写方子,凝珮迫不及待的问:“老先生,我方大哥剑伤如何?您赶紧给他包扎一下吧!”
老先生奇怪的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无妨无妨,按方子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凝珮也奇怪的看看他,忽然醒悟了什么,转身疾步进屋去,片刻之后,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啪”,而后是凝珮的一声怒骂:“无耻!”接着就见她眼含泪花疾步出来,直往药铺外走,那个老先生正好写了药方递给易性,还想交代些什么,易性一见师妹走了,根本没心思听,拿着药方就追,晴蓉莫名其妙,也赶紧跟上,只剩下槿儿在那里发愣,她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赶紧进屋去看公子。
夏侯潇湘的那辆马车等在门口,车夫正想着要上哪去吃点东西,却见那位庄家小姐快步出来,他才想要躬身招呼,人家却看都不看他,直接走人了,后面那师太和侍女也都拿他当陌生人,一声不吭,擦肩而过,去追那位庄家小姐了。
车夫赶紧上车,赶着马车随后追去,他发现,庄家小姐她们三人很快另雇了一辆骡车,饭都不吃,直接出镇向东南走了,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去禀告公子一声。
雇的这骡车可比夏侯潇湘那精心安置的马车差远了,在路上颠簸得厉害,车上的人随着晃个不停,凝珮蜷缩着身体,抱紧了膝盖,整个脸埋在臂弯中,任不争气的泪水恣肆纵横,那个坏蛋、无赖、登徒子,原来真的卑鄙无耻!明明身穿软甲,根本没被我的剑伤到,却还要装作受伤的样子博取人家的同情,害得人家担心不算,还帮着他煞有介事的向夏侯公子他们求情,他糊弄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利用人家,这样的男人,真是无耻之尤!人家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千里迢迢赶着送上门来,就是为了你这个无耻的男人吗?
想想真恨哪,给他一个耳光还算轻的,真恨不得拔剑真的刺他一下,看他还装不装!
易性跟晴蓉面面相觑,明知对方也是不知情,但还是忍不住互相递一个“到底怎么回事”的眼神,而后一起无奈的看着凝珮,等她自己开口。
易性看师妹一时半会儿不会搭理任何人,就看起了手里的方子,看着看着,忍不住“咦”了一声,说:“怎么会是内伤呢?有那么重吗?”
凝珮忽然“嗖”一下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一把抢过易性手中的药方,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内腑震动,经络受损?自己那一剑让他受了内伤?难怪他的脸色那么惨白,原来真的不是装的!我错怪他了……
她的脸色也惨白起来,眉宇间的惊惶之色连晴蓉都看得非常明显,只见她双拳紧握,脸色时白时灰,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易性与晴蓉不知该说什么,车厢里一片静寂,只有外面的蹄声得得,非常刺耳。
同一时刻,槿儿也非常惊惶,她进屋只看见公子靠在墙上,一手捂着脸颊,脸色惨白,眉宇间的神情非常懊恼。
而原本懊恼惊惶兼有的夏侯潇湘,在得到车夫的回报后却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看来姓方的跟庄家小姐起了冲突,这绝对是个好机会!他原本想即刻快马去追伊人,转念一想,他又改主意了,向连北里和雷西幽嘱咐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八名虎骑快马赶路。
当夜,慕轩就在尧山镇上的“双喜”客栈住下了,张得水和王小五当夜悄悄来见了他,说起崖顶上的战况,王小五一脸满足,说这是极为惨烈极为过瘾的一战——“惨烈”是对那二十四个嫁祸者而言,“过瘾”当然是对他们七匹狼而言,以七人对二十四个江湖好手,而且己方全身而退,并且留下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疑局,这绝对是件非常刺激的事,这让奉命暗中保护槿儿而错过这种刺激的梅澹仔非常不忿。
“留下这样一个结果,让对方莫测高深,这一手非常高妙!”慕轩对张得水的临时决策非常赞赏,弄得张得水有些不好意思了,王小五却感觉狼头做得还远不止此,在一旁插嘴说:“狼头已经让高大哥、小梅暗中跟着庄家姐姐去了,其他人也各有差遣。”
慕轩老脸一红,心说这些小家伙还真是鬼灵精——他似乎忘了,在这个年代,张得水他们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成亲生子做女人的男人当孩子他爹了;即便是在后世,这种年纪的中学生也早就不甘寂寞,对女生动心动情甚至动手动脚了。
慕轩这一夜相当辛苦,忍着伤痛跟张得水商议了半宿,让他传消息给许州和行风镖局的弟兄,把镖银被劫的主要矛头对准了夏侯潇湘和黄散风;至于他与庄小姐的事,自然由他这个当事人自己去解决,所以第二天,他就带伤赶路了。
骡车一路颠簸,六天后来到了新蔡,这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打尖住宿,就是一刻不停的赶路,凝珮沉默了一路,易性跟晴蓉许多时候也只能保持沉默,有时在车里都不得不靠手势跟嘴型简单交流,晴蓉不明白的是,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了方公子,干嘛又急着离开?易性却暗自高兴,无论怎么说,那个方慕轩都是个惹祸精,师妹离开他是明智之举,夏侯公子明显对师妹有好感,论门第、论人品,论名望,师妹跟他才是良缘绝配。
新蔡,据说是尧时辅佐大禹治水有功的伯夷的封地,称为古吕国。春秋时期,蔡平候为依附楚国,迁都至此,才给这地方取名“新蔡”,之后就沿用至今,如今新蔡隶属于汝宁府。
城南十里关津集南首有个问津台,据说就是当年孔子自楚及蔡时派子路问津的地方,而北首就是关津渡口,是个重要的水陆码头,商旅、车船云集,棹橹喧哗,人声鼎沸,非常热闹,这使得新蔡城中也非常繁华。
凝珮她们走进那家名叫“再来碗”的饭馆时,总算听伙计说有座了,大堂里原本非常嘈杂,但看她们三人进来,所有人不约而同都停住了嘴跟筷子,傻愣愣的看着她们——美貌佳人、俏侍女跟光头师太,这种组合确实非常惹人注目,凝珮却没什么心思再去关注这些了,她们已经走了四家饭馆,前面三家都是客满,饥肠辘辘的,没那么多讲究了,大堂就大堂吧!
她们在伙计的招呼下入座,点了饭菜,易性师太可不高兴被那些俗人看猴戏一样看着,她用非常犀利的眼神四下一阵扫射,果然有效,很多人都低下头去了——出家人,凶什么凶,看你那样,刚才吃下去的都要吐出来了!不过旁边那个美人让人觉得不用吃任何东西都已经饱了,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凝珮始终目不斜视,她现在只是担心慕轩的伤势,只要他没事,自己哪怕孤单寂寞一辈子也没关系,慕轩,你一定要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我的离开才有意义。
晴蓉最活泼,站在小姐背后左顾右盼,耳朵还支愣着,还真被她听到了些什么,左边一张桌上几个生意人模样的中年人窃窃私语:
“听说了吧——”
“听说什么?”
“嗤,顾家出事了!”
“怎么,出人命啦?”问话的满是幸灾乐祸的口气。
“比出人命还惨!”答话的也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口气,“听说顾家小姐跟林家那个小木匠私奔啦!”
“私奔?”有人一惊,“顾家能善罢甘休?”
“那就不归咱们管啦,”爆料的那位一哂,“顾家在这地面上财大势大,林家肯定得倒大霉,不过顾家也捞不到好,这回算栽大跟头了。顾家原本想让闺女招赘,如今可好,家里只有一个瘫儿子,那么大的家业不知归谁啰!”
“不过林家那小木匠还真有情有义,比罗家那个秀才有良心。”有人暗自感慨。
“李掌柜你这话算说到咱心坎上去了,”有人拍着桌子赞道,“罗家那个混账东西属狼的吧,为了攀附高门,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弄得那个小丫鬟没办法,投井自尽,听说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一尸两命啊!真惨!”
“老钱,别说啦,小心被人听见,要是传到罗老爷耳朵里,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有人低声劝告,那个老钱才不说话了,只顾喝酒,好像要用酒把心里的不平之气冲洗掉。
晴蓉开动小脑筋,很快就把这点信息消化吸收掉了,小木匠跟富家千金私定终身,最终不堪家人逼迫而私奔——真要说起来,我们小姐不也是为了方公子而出走的吗,只不过,小姐可是得到老爷夫人同意才出来的,比他们可幸运多了;有钱的少爷跟丫环有了私情,为娶豪门千金而抛弃丫鬟跟自己的亲骨肉——真是没人性,不要脸!
饭菜上桌,凝珮让晴蓉也坐下赶紧吃,三人虽是细嚼慢咽,但胜在一心一意,很快就吃完了,晴蓉去付了账,三人出了饭馆,准备上骡马行再雇辆车——之前那辆骡车的车夫说只能到这里。
就在饭馆不远处,就有一家骡马行,不过没等她们进去,门口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冲凝珮行礼,口称:“小姐,小高有礼了!”
晴蓉一看对方的容貌,吓得“啊”一声惊叫,易性师太看了虽然没叫出声来,但也是暗吃一惊,凝珮定睛一看,也立刻惊呼一声:“小高,是你?”
小高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听到晴蓉的惊叫,也没有看到她们的惊色,说:“是,小姐,是小高。”
凝珮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心中百感交集:这些伤,都是为慕轩而受,伤没痊愈之前,一定非常痛苦吧?听说小晴在年初已经嫁人了,不知小高知道了会怎么想?小晴一直以为小高已经死了,如果她知道小高还活着,不知会怎样?——还会怎样!慕轩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可我能安心留在他身边吗?造物弄人,真的是非常残忍!
“小高,你们——还好吗?”凝珮原本想问慕轩好吗,话到嘴边却变了,她不想从小高口中听到什么让人揪心的消息——其实就算她问,小高也不知道什么,因为他并不知道将军受伤的事。
小高欠身说:“多谢小姐挂心,小高一切都好。小姐别来无恙?”
凝珮强自笑笑说:“一切安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高恭声说:“小高奉命护送小姐一程。”
凝珮心头剧跳,脸上却装作不在意,只是微微点首,说:“多谢!”
小高请她们上马车,凝珮就先上车,晴蓉最后一个,她现在知道这个眼眸碧色、满脸伤疤的高大男人是小姐认识的,她为刚才自己那声惊叫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特意在上车时向小高笑笑,说:“你姓高?我是晴蓉,多亏你来了,要不我们还得雇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