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应了一声,提着马灯送杜怀炳回家。
“钟叔,我造这大屋不单单为了报恩,也有别的考虑,平日里,你们到村里做活,总要有个大的落脚点,一回两回好将就,可往后日子长着呢。
再说,等农闲了,林家三个男孩子要来上义学,到时总不能每日回去,我家里又不好安置,少不得要到这里常住。
可这矮屋下雨漏雨,刮风漏风,若是把小孩子折腾生病了,你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杜梅重新坐下,细细与他说着,她想让杜钟接受得坦然一点。
“可这造房子的钱不是小数目,总得要十几二十两呢,我有些钱的,哪能全让你出?”杜钟搓搓手道。
“我也没花多少钱,砖坯沙石木头都是庄上剩下现成的,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年底我在你的工钱里扣就是了。”杜梅见他非要执着于这一点上,只得让步。如若不然,就他认死理的劲,讲到天亮怕是也谈不拢。
“这个好,这个好。”杜钟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脸上有了笑模样。
杜钟只顾着高兴,却忘记问杜梅造房子花了多少钱,也没问他年底能拿几文工钱,杜梅也不与他明说,只希望现下将他稳住,给他一个安心,年底工钱自是她说了算,哪里还真扣他的钱不成。
林家四兄弟见此情形,都上来祝贺。杜树最是高兴,立时推开大屋的大门走了进去。
“梅子,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杜钟见杜梅满脸倦容,有些心疼道。
“嗯,我今儿还真有些乏了,不过我还有件事同树哥说呢,钟叔,明儿让树哥来帮我吧。”杜梅笑了笑。
她从一早去醉仙楼卖松花蛋,到这会儿劝杜钟接受房子,一整天都忙得马不停蹄,半刻也没歇息,另又有回春堂和阿爷的病困扰她,当真是很累的。
“你有事只管支使他,我们田里人手够用。”杜钟转头喊杜树。
“树哥,我明儿打算腌鸭蛋,你再帮我挑两担黄泥吧,还要多烧些草木灰。”不知不觉间,杜树像雨后的春笋似的,一下子窜高个了,杜梅已需仰头和他说话了。
“没问题呀,黄泥山林里多的是,另外我每日烧饭都将草木灰攒着呢,不知你够用不?”杜树指了指灶间。
杜梅走过去看,四五个旧袋子灰扑扑地倚在墙角:“我这次打算多腌一点,这些不够,还需在鱼嘴口再烧一些。”
“这好办,上次的野柿子树枝早晒干了,半天就能烧好。”杜树从小就像是为杜梅而生,只有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竭尽全力做好。
石头去而复返,来接杜梅,林家兄弟已经将铺盖卷都搬进了宽敞的大屋去睡。
“钟叔,盖新屋的瓦片还剩一些,等田里的活忙闲下来,我请茂禄叔把矮屋的屋顶修一下,到了冬天就不怕下雨下雪了。”杜梅在月光下看着矮屋,像个衰老的老妪。
“也不要那么麻烦,芦席是春上刚换的,等我有空了,和杜树把上面一层泥巴铲了,盖上瓦就行。”杜钟对矮屋怀着深沉的感情,他愿意亲自动手去修缮一砖一瓦。因为,矮屋虽破旧,也曾为他遮风挡雨,如同母亲老了,怀抱依然温暖一样。
“那好吧。”杜梅看杜钟的神情,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擅自做主将矮屋拆掉。
杜梅和石头辞别杜钟等人,一路回到家中,就见许氏正在给杜梅铺床。
“娘,我自己来嘛。”杜梅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么大了,还要母亲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
“你快去洗洗,早些睡,我瞧着东风紧,夜里怕是要冷了,我给你换床新被褥。”许氏弯腰忙活,拦着,不要杜梅插手。
杜梅只得去厨房洗漱,十月的凉水有些冰了,她在灶上余温捂着的锅里舀了些热水用。
待杜梅回到自个屋里,许氏已经离开了。崭新的被里被面,崭新的棉胎,俱都散发着阳光特有的温暖干燥的味道。
“好舒服啊。”杜梅心满意足地睡下,伸展四肢,棉被十分柔软熨帖,仿佛像个婴儿般被包裹着躺在云端。床铺很舒适,让这一日的奔波劳累都得到了缓解,杜梅恣意的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沉沉睡去。
窗外东风渐紧,院墙外大榆树稀稀疏疏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簌簌地又落了不少,月亮在厚重的云层里若隐若现,倏然间,一个暗影闪了一下,二房院里依旧只闻风声叶响,黑妞卧在廊下避风,硕大的头颅连抬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不过是一片乌云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