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在杜家沟的肉香味越飘越远,周围的村子都能闻到。在这吃饱都成问题的时候,这股子香味实在太刺激空空如也的肠胃了。有好事的人开始四下打听,恨不能立时迁户到杜家沟去,享用这顿美食。
夕阳刚落了山,烟火和二踢脚就炸破了湛蓝的天空,化作点点繁星,照亮了半边天。各家的马灯都挂在打谷场上,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依次开席,晚饭十分丰盛,红烧鲢鱼、香辣鸡块、东坡肉、土豆焖牛肉、烤羊肉,辣椒炒豆干,青菜炖豆腐、清炒藕片,芹菜炒鸡杂,韭菜炒鸡蛋、冬瓜大骨汤。五荤五蔬一汤,取十全十美,年年有余之意,每桌又另有一壶烧酒,粳米饭管够。
这样的一顿饭比寻常人家的年夜饭都要好,乡人们敞开肚皮吃喝,男人们开始四下走动和相熟的人一处喝酒。如此,这饭就吃得十分慢,半天也换不了下一桌。
约好的戏班已经在搭台,临时的帐篷里,隐约可见水袖飘动。女人孩子急着去看戏,将长凳都搬走了,后面吃饭的,只得站着吃,但大家的兴致一点不减,依旧大快朵颐,笑闹不已。
杜世城老夫妻和大房三房刚好围在一张桌上吃饭,他的精神头不过是被杜梅的喜事撑着,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实则吃不下什么。
他见马荣狼吞虎咽,甚至探出大半个身子搛菜,实在不满。他想到杜钟同样是长工,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就算偶尔留他吃饭,若他不主动给他搛菜,他就只吃面前的一碗菜。
“真是世风日下啊。”杜世城暗想,却是没有作声。
他混沌的眼睛转向周围的宴席,见杜梅正帮着收拾,他叹了口气说:“嗳,梅子若是个男娃就好了,咱杜家就有指望了!”
周氏和谢氏相互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一言不发,继续埋头吃菜吃饭。
“爹,要我说,咱这家当初就不该分!”大金喝了几杯烧酒,有点上头,脸红红地说。
“烧刀子灌多了,尽胡吣!”周氏用力踩了一个他的脚。
“我怎么是胡吣!梅子现下是七品孺人,不要说百亩山庄的出产,就光是免除徭役这一项上得省出不少钱呢。”大金大着舌头,摇头晃脑地说。
“你这会儿知道后悔了,可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杜世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不是,爹……”大金还想分辨什么,周氏见杜世城有了怒意,一把将他拖走了。
“我还……没喝……好呢,嗝。”大金被周氏拖了一个趔趄,打着酒嗝道。
“你再喝下去,把老头子气出一个好歹来,你担得了这个罪名么!”周氏用力掐他的胳膊道。
“爹不是好好的嘛。”大金醉眼迷离,嘴上说着,心里却早不知想什么去了。
“你这糊涂蛋,你爹不过一口气撑着,谁撞破了,谁倒霉!”周氏可不想顶着气死公爹的骂名,他还有三个儿子没娶亲呢。
“你……你胡说!”大金被周氏拖回家里,顺势往床上一歪,还不忘回嘴。
“你吃饱就睡,猪都没你这般快活。”周氏恨铁不成钢地搡了他一下。
“真好吃啊!”大金吧唧了下嘴,似在回味,完全没听见周氏骂他的话。
周氏见他醉得迷迷瞪瞪,也懒得和他啰嗦,麻溜地关门,疾步往打谷场上走,心中呐喊:“等等,我还能再吃一碗粳米饭!”
“梅子姐,有人找你!”打谷场上,一个小男孩带着一个男人,穿过重重人群向杜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