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二愣子原以为少不了一顿打骂,没想到,杜梅不仅放了他,还答应借粮,他心里自是高兴,转身屁颠颠走了。
“家锁叔,今日麻烦你了。”杜梅屈膝行礼。
“梅子,我倒没什么麻烦的,只是你……”杜家锁不明白杜梅的用意。
“这离麦子开镰也没几日了,乡亲们也饿很了,我这时候拉稻谷回来,无异于羊入虎口,今日是二愣子,明日还有旁人,若不撒出去些,怕是保不住。”杜梅悄声说。
“嗳,都是缺粮闹的。”杜家锁听了杜梅的话,甚觉有理。
打发了二愣子,送走了杜家锁,杜梅又和母亲说明了厉害关系,许氏自然是万事由她做主。她心里有事,迷糊了会,天蒙蒙亮,便起来了。
杜梅踏着晨露去找族长杜怀炳,讲了稻谷的由来,又讲了准备借粮给乡亲们的想法。
“梅子,昨儿家里是不是进贼了?”听着杜梅的话,杜怀炳一直吧嗒吧嗒的抽烟,突然冷不丁地问。
“是二愣子,我叫了家锁叔。”杜梅垂头说道。
“我以为你昨晚就要闹到我这里来。”杜怀炳将烟杆在鞋底磕了磕。
“我家里都是女眷,黑妞昨日拦得住二愣子,他日未必拦得住其他人。大家都是被饿闹的,若都有了吃食,定能相安无事。”杜梅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在杜家沟,她爷奶指不上,大伯母和三婶更不会帮她们说话。要想保住好不容易得来的稻谷,鸭子的救命粮,她就得找到依靠。
杜怀炳是里正,又是族长,断事公道,在杜家沟有威望,她就是要请他主持借粮,以免有人趁乱闹事。
“梅子,你可知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杜怀炳放下烟杆,喝了口茶。
“我也不是白给
都是要打欠条的,说好收了麦子还。”杜梅低头说。
“要是还不上呢?你看看,这都是这么些年来,找我借粮的。”杜怀炳从桌上拿过一摞厚厚的边角蜷曲破损的纸,第一张纸上,泛着油光,看着有年头了。
“这么多?”杜梅吃惊地说。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账了,人不死债不烂,他们只欠着,还年年续借。”杜怀炳无奈地拍拍那些发脆的纸。
“若他们能还,便是欠我救急的人情,若是不还,我也不打算要,就当我救穷了。以后,想来他们也不会再为难我们一家了。”杜梅想了想说。
“行,既然这样讲,我便和你去吧。”杜怀炳将烟丝填满,站起来说。
二愣子难得起了个大早,太阳刚跳出地平线,他便拿着袋子上杜梅家来。一路上,他逢着人便说,杜梅答应借给他粮。
他心里自有小九九,他怕杜梅昨晚说话不算话,便广而告之,逼着杜梅借粮给他。
昨日杜梅家运回稻谷,引起多少饥肠辘辘的人的觊觎,只是没有二愣子这般猴急,当晚就翻墙去偷。
现如今,听说可以借,便有人偷掖着口袋,到杜梅家瞧稀奇。
二房门前围得密密匝匝,看热闹的有,想借机弄粮食的也有。杜梅将吃饭的桌上摆在院门口,院里站着杜怀炳。
“昨儿,梅子揽了绣活,得了些粮食。她也是咱杜家沟的好姑娘,体恤乡里乡亲日子难捱,若是哪家揭不开锅了,想借粮的,立个字据,等收了麦子还她便可。”杜怀炳咳嗽了声,开口道。
“还真能借啊?”一个妇人面露惊疑。
“梅子也不容易。”另一个妇人摇摇头说。
“平日里,稻谷比麦子价钱高,因我图便宜,买的是前年打的稻谷,所以就借一升稻谷还一升麦子就行了。”杜梅接着说。
杜梅这样一说,院外就如一滴水入了热锅,炸开了。
“到底是孩子,这不是明摆着吃亏嘛,刚收上来的麦子多潮啊!”一个老妇人摇头。
“若是到镇上买,买一升稻谷的钱可买一升半麦子呢。”旁边的妇人精明地算起账来。
“梅子这孩子心眼好,像她死去的爹。”一个老头儿眼泪汪汪的。
“我先来,我先来。”二愣子被人群挤得站不住脚,直把手臂伸得老长。
“让废稿来写字据,家锁和阿钟,你们来帮忙。”杜怀炳朝外吩咐道。
二愣子在杜怀炳见证下,由废稿代笔,立字画押,杜家锁和杜钟帮着称量。
这稻谷虽说是前年的,但在庄子上保管得当。倒出来时,仍是金灿灿的,旁边有心急的,拈几颗剥了壳,放嘴里嚼着,口齿清香,和新米没啥区别。
二愣子得了稻谷,宛如过年,喜滋滋地走了。
后面的人,心里也痒痒的,都靠了上来。你家十升,他家五升,谷仓里的稻谷很快就少了三麻袋。
魏氏在人群后面看着,心里暗骂:“这真是叫花子过年,留不住隔夜饭。昨天才拉回来的粮食,不知道孝顺老人,眨眼就送了人了!”
她见人走的差不多了,便走到院门口说:“我也要借粮!”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