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城家的,你们老两口单过,怎么会没吃的了?”杜怀炳正在清点借粮的名单,抬头见是魏氏,不解地问。
“哼,许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借,还不作兴给我了?”魏氏鼻孔里哼了一声。
“这又不是白给,总要还的。”废稿听了她的话,笑道。
“我是她阿奶,跟我说什么借不借,还不还的,她理应孝顺我!”魏氏瞪了一眼。
废稿看在她是三金娘的面上,才搭话的,却不曾想,被她呛了个没趣,于是他转身收拾笔墨纸砚,只当她不在。
“阿奶,您屋里粮仓堆的,兴许比我家的还多呢。”杜梅冷声说。
“那你不要管,该你给我的,一粒都不能少!”魏氏蛮横起来。
“若是这样论起来,大伯家给了,才轮到我家呢。”杜梅不怒反笑,笑得如同一朵冻住的霜花。
“他是他,你是你。我叫你给,你就得给!”魏氏斜睨着杜梅。
“既然这样讲,我爹的抚恤钱是不是该还给我们!”杜梅双眼漫上红来。
她早已知道二金的抚恤钱和挑河的工钱,都在魏氏手里捏着。她曾经那么难,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阿奶都没伸过手帮她,现在反而见不得她好。
“我的儿啊,你那黑了心肝的丫头,不养我,还想要你拿命换的钱嘞……”魏氏听了杜梅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人再来,废稿不耐烦,便回去了,杜家锁和杜钟也走了。筛土育秧,种瓜点豆,田地里的活做不完,没人愿听这老妇人嚎丧。
“这魏氏,越老越不值钱了,梅子好歹是她亲孙女,怎么能这样啊!”围观的人尚未走开,指指点点。
“还有脸哭儿子!若是二金地下有知,他老娘这么搓磨自己的媳妇孩子,还不得气坐起来。”另一个女人鄙夷地说。
“好啦,快走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世城一点脸面被你丢尽了!难怪他咳疾老不见好,都是被你气的!”杜怀炳不耐烦地挥挥手。
周氏自潘又安事情之后,像变了个人,这么大的热闹,她都没出来瞧一眼。倒是谢氏在人群里张望,只盼着出点乱子,好叫她看笑话。
“你这媳妇是怎么当的,还不快把你婆婆领回去?”杜怀炳瞥见谢氏,逮着她就是一顿数落。
“嗳。”笑话没看成,自己倒成了被看的笑话了。谢氏心里那个气啊。
正在谢氏不情不愿地去扶魏氏时,一驾马车来了,停在二房门前。魏氏也不要谢氏扶了,一骨碌爬起来,看是谁来了。
刚刚散去的人群,又呼啦啦潮水般围了过来。今日杜梅家门口,可比戏台子热闹多了。
赶车的是叶青,杜家沟人都认识。待马车停稳,掀帘下来一个模样清秀的青年,脸庞与叶青有几分相似,常到镇上的人,便认出他是云裳绣庄的掌柜叶丹。
叶丹到射山镇已有月余,他的腿伤经过钟毓的治疗,恢复得不错,虽有不便,倒也不需人搀扶,假以时日,必能大好。
“两位掌柜,来得这般早。”杜梅笑着迎上来。
“梅子姐,你家里做什么,这么热闹?”叶青见周围都是人,不禁好奇地问。
“这是我们族长,这是镇上云裳绣庄的掌柜。”杜梅没有回答,只帮他们介绍。
“这些字据,你保管好,没啥事,我也回了。”几人在院里相互行礼,寒暄了一会儿,杜怀炳就告辞回家了。
“先把绣架抬进去吧。”叶丹看见村里调皮的孩子,正对着绣架,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
绣架居然有两个,一个大,一个小,仿佛是定制似的,那个小的,刚好合乎杜梅的身量,绣的时候不累人。
绣架其实并不重,杜梅和叶青两人便将它们安置好了。
许氏见了画样,自是欢喜得不得了。金丝银线,狐毛雀羽都是稀罕物,就连底布、各色丝线,也都是顶顶上成的,而且量都很充足。
奉了茶,杜梅陪着叶丹叶青说话,不过是家里的鸭和粮的事情,叶青对她佩服不已。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杜梅,你在家吗?”
杜梅走出门,就见着一身翠色衣裳的春花,挽着穿藕色襦裙的秋果,正站在院外张望。今天可真是热闹,不过半天工夫,杜梅家就来了几波人了。
她将这两姐妹迎了进来,当三个小知道她们是巴巴来看娃娃的。立即显摆似的,将家中杜梅做的牛啊、小兔啊统统拿出来,满当当堆在另一张桌子上。
五个小脑袋扎成一堆,春花和秋果眼睛都不够用了,摸摸这个,捏捏那个,却觉得另一个更好。
杜梅看着她们满眼的欢喜,玩得不亦乐乎,脸上也绽放出笑容来。
经过二愣子的事,杜梅知道,她眼下要做的事太多,不光是养鸭子一件。现在她抱着吃亏是福的心态,勉强度过眼前的困境。但若她家中有大屋高墙,谁还敢随随便便翻墙进来?
可起屋建房,谈何容易?那需要大把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