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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陆浅葱并没有悲戚,也没有愤怒。她只是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的‘哦’了一声,淡笑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襄王府,不及公子的万分之一。”
这句话倒是真的。陆浅葱在王府呆了一年,从未吃过一顿舒心可口的饭菜,她受人冷落、孤苦伶仃,她倔强,她与赵徵对抗,终日处在那人的暴力与冷暴力中,食不知味。
不过她一向不把这当做博人同情的资本,也不想为此花一辈子去自怨自艾,她小心翼翼的将这段不堪的回忆尘封起来,如今再被人提及,除了心中有些添堵外,倒也没有难受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了。
好在江之鲤并没有多问,话题很快转移了。
不稍片刻,满满一大桌的饭菜被众人消灭得干干净净。陆浅葱少有的吃了十分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着空空如也的米锅,叹道:“未料公子酒量不行,饭量倒是极好,光是你一人,便吃了六碗米饭。”
“怎的,怕我吃穷你?”江之鲤靠在竹椅里头,轻轻勾起一边唇角,一改明朗的面容,笑出几分雅痞的味道来。
陆浅葱笑:“怎么敢,你手艺这么好,天天来我都欢迎。”
没想到江之鲤竟同意了,微微颌首道:“也行。正巧我在那荒山野岭待得烦闷,不如得闲便下山,来你这儿搭个伙。”
陆浅葱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沉鱼落雁却是柳眉一蹙,又不敢发作,嗫嚅道:“公子,这恐怕不妥吧?”
江之鲤凉凉一笑,话中有话:“无碍,我自有分寸。况且,我们花了这么多心血,可不是为了躲在山中做野人的。”
落雁欲言又止,沉鱼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朝她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落雁一咬唇,不敢再多言。
陆浅葱收拾好碗筷,旧林忙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高高堆起的碗筷,笑道:“陆姨你歇着,我来洗罢。”
说罢,他将碗筷轻放在木盆中,拿起丝瓜筋,果真去后院的井旁洗去了。
陆浅葱刚要抹桌子,故渊也一声不吭的跑过来,红着脸接过她手中的抹布,认认真真的擦起桌子来。
陆浅葱欣然笑道:“江公子,你教了两个好徒儿。”说罢,她又轻叹一口气,望着故渊瘦小的身影发呆。
江之鲤虚着眼看她,问道:“因何叹气?”
陆浅葱又叹一声,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我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家……么?”江之鲤神情一怔,忽而轻笑:“我明白了。”
陆浅葱真诚道:“好久没有跟人开心的吃过一顿饭了,多谢你,江叔叔。”
“不必客气。”江之鲤一本正经的说:“大侄女。”
江之鲤并没有在酒肆中逗留多久,待旧林洗碗完毕,便又带着徒儿和下属施展轻功,一阵飞檐走壁的上山去了,惹得乌山镇的大惊失色,直呼‘神仙来了’……陆浅葱心中好笑,江湖高手果然不同凡响,连路都不会好好走,动不动就飞来飞去的。
而那边,江之鲤一行人走在曲折的山路上,气氛凝重,俱是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古木岑岑,遮天蔽日,间或传来几声空幽的鸟鸣。江之鲤瞥了一眼落雁,忽然问道:“你有话就说。”
落雁神情一滞,贝齿轻咬微微发白的唇瓣,犹疑片刻,终是横下心问道:“公子为何对陆氏那般好?”
江之鲤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似笑非笑道:“哦,你从何得知,我对陆氏很好?”
沉鱼敏锐的觉察到江之鲤的眼神变了,一想起方才饭桌上的那道‘油爆沉鱼’和‘炙烤落雁’,沉鱼便浑身瘆得慌,忙担忧的挡在孪生妹妹身前,恳求道:“落雁失言了,请公子勿怪。”
落雁却是一把推开姐姐,稍稍拔高音调道:“公子数次出手相救,还给她做饭吃,如何不好?”
“落雁!”沉鱼轻喝。
旧林偷偷攥紧了故渊的手,将懵懵懂懂的小师弟拉到一旁,以免殃及池鱼。
江之鲤眯了眯宛如点墨的眸子,挥手示意沉鱼退下。他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说得对,落雁。我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跟我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反叛,以及一样的,有着深沉而黑暗的过往……当两颗孤独的灵魂碰撞到一起,又怎会不相互吸引、沉沦,惺惺相惜?
只可惜,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这种被一个‘家’字轻而易举俘获的情感,落雁是不会懂的。
江之鲤摩挲着袖口上那一道并不明显的,针线的痕迹,垂眸低笑,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影洒在他的睫毛上,睫毛不堪重负似的抖了抖。江之鲤垂眸轻笑道:“落雁,你以为我们一路踏着尸骨血河走到此,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