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麒捏紧了笏板,到衙门告了假,先回了一趟冯府。他派去的人早已经回来,告诉他眼下最坏的情况,应天府被把得严严的,传不出去一点消息,便是璟王留在应天府的人这些日子都联系不到外边。
他闻言后面色凝重的再去了凌家。
在凌家,他却看到了与自己想像不一样的情景。
小姑娘坐在院子里秋千上,让小丫鬟们推她,裙裾飘扬,笑声在风声中荡开。
他静静立在院门处看了一会,然后脸上也露了笑来,轻声上前示意丫鬟噤声,然后轻轻在后边推她。
她想让所有人安心,他自然也是配合的。
察觉到笼罩着自己的影子不对,挽夏回过头去,见着是凌景麒,眉眼又变得弯弯的。“大哥你来了,正好,小丫头的力气太小了,你再推高些啊。”
“好。”
凌景麒依她所言,将她推得高高的,见她落下,再又推出去。挽夏感受着风,看着离得更近的蓝天,眸光亮得如空中艳阳。
秋千玩腻了,挽夏便又拉着凌景麒去摘花园里的梨。
花落后,梨树便上结了果,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挽夏眼神非常好,挑的都是已长成金黄的梨,让凌景麒一个一个摘下来,然后兜在衣服里。凌景麒笑话她不端庄,她却一脸无所谓的笑得眉宇飞杨,在阳光下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好看极了。
摘来的梨,挽夏叫厨房做了银耳梨羹,在用晚饭时亲自端给苏氏与凌景麒。
夜色慢慢暗了下去,夏虫在草间发出清脆的鸣叫,晚风袭人,倒是十分怡然舒爽。
挽夏坐在花厅中,看着侍卫将昏睡的母亲与兄长小心翼翼扶走。
侍卫照她安排,将凌景麒送到冯家的马车上,送回了府,然后苏氏亦被安置在另一辆马车内。
事情备得差不多,侍卫长前来汇报,他身后还跟有一位神色冷峻的青年。
“见过温娴郡主。”陈玄看了眼高座上的少女,屈膝行了一礼。
“陈玄,你不必觉得憋屈,本郡主自认要比你们这些所谓的男子汉要更讲信用,只要你安然让我母亲出了城。我自然会放了你父母。”
陈玄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着牙关。
挽夏见此轻笑一声,“你也不用想再耍什么诡计,跟着你去的侍卫会确认我母亲的安全,再回应天府,那时,你便会见着你父母。可如若我的人发现问题,半个时辰,你父亲或母亲,便会失去身上一个部件。我是女子,可逼我走上绝路了,我比你们都狠。”
愤怒的陈玄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温娴郡主的狠,他已经见识过了,不然,他父亲怎么会大意上当被俘虏。
“只希望郡主一言九鼎。”
挽夏颔首,侍卫长立即便带了陈玄离开,她则继续坐在花厅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边有喧闹的声音。
挽夏端过刚上的热茶,慢慢抿了一小口,然后才站起身来。
管家已领着一位内侍打扮的人进来,后面还有一队禁卫,来势颇凶。
那名内侍是沈彦勋身边得力的,挽夏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去了根的东西已像被掐着嗓子似的向她行礼,“郡主,皇后娘娘传郡主进宫,好为太子明日大婚做准备。”
理由挺冠冕堂皇的,就是不肯用心些,皇后娘娘哪用得着太子的人来传旨意。
不过挽夏对这些也不甚在意,太子连掩饰都无所谓了,她自然也无所谓的。
“那便走吧。”她从容迈开步子,并不用他多言,就出了厅堂。
那内侍怔了怔,旋即一挥手带着那队禁卫紧紧跟在挽夏身后。
垂花门处早有太子安排的马车在等侯,挽夏一路来连眉头都未动一分,就那么安安静静上了马车,任它拉往皇城。
太子不会死心,她是知道的,也算准了今夜是最后期限。不然,太子就没有理由能将她拘在宫中了。
挽夏的平静出乎人意料,沈彦勋见着她穿着家裳装扮,髻上也未有多的装饰,探究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这样看我,莫是不识得了?”她微微一笑,眸光流转,比满室的烛火更加明亮耀眼。
“你这是想通了?”沈彦勋视线仍旧凝在她脸上。
挽夏似叹非叹,“想通又如何,未想通又如何?我若说要你放了我,放了我爹爹,你会吗?”
沈彦勋眯起了眼,“那你就安心呆在这吧。”
“好。”挽夏朝他福一礼,又笑道:“明日殿下大婚,我怕是看不到那盛况了,先祝殿下与太子妃百年好合。”
沈彦勋冷冷看着她盈盈拜下,轻而易举就被激起了怒意。
“凌挽夏,你会如愿的,然后你会来求我的!”他甩下狠话,拂袖而去。
他以为她进宫来,起码是服软了,只要她说一句软话,他就会按计划行事,让她成为明正言顺的太子妃。如今看来,她还是那样不知好歹!
那他便如她的意,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还能高傲到什么时候!
沈彦勋带着怒意离开,挽夏唇边的笑意渐冷,只要给她一夜的时间便好。
太子怒意冲冲走了,照看挽夏的宫人依旧连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挽夏看着木头似的那些人,觉得无趣得很,便在这座宫殿转了起来。
在里边走了一圈,这宫殿比她想像的大,处处也十分精致。走累了,她回到寝室,推开窗发现窗外那宫墙后探了许多的梨枝,外边是她熟悉的林子。
——那片她与沈沧钰相遇的梨树林。
这是皇宫东南角,离东宫不远,应该说很近。她记忆中,东宫也能看到梨树林,而这片只有两个宫殿。
沈彦勋还真是给她个好地方。
挽夏见月色正好,索性趴在窗边,看夜晚的林子。
看了会,她倒是起了困意,便想着早些歇下养些精神,转身前荷包的流苏被勾住了,从她腰间扯落。腰间一松,她忙低头,将勾挂住的荷包解了下来。
捏着荷包,她又靠回窗边,伸手打开。
栩栩如生的龙佩被她取出,她转过来,指尖在上边的‘璟’字不停摩挲着。
沈沧钰,你真的就那么倒下了?
挽夏捏着玉许久,又将它再度收回到荷包内,爬到床上,缩成一团入眠。
次日,她是被喧闹的礼乐声吵醒的。
外边很热闹,太子大婚已经开始了。
她慢慢坐起身,帐幔外已立有伺候的宫人,听到动静忙撩了帐。
“奴婢伺候郡主梳洗吧。”
“什么时辰了。”挽夏张开双臂,任宫人为她更衣。
宫人恭敬回道:“巳初,太子殿下大婚的吉时,典礼才开始……”那宫人说到一半,突然又住了嘴,她说得有些多了。
挽夏朝紧张的宫人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兰香。”
听到这个名字,挽夏又笑,叫兰香啊……“难为太子殿下的用心了。”
兰香吓得忙跪下,挽夏只说了声无碍,告诉兰香,她身边的人都是按香字取的名。兰香额间都渗了冷汗。
挽夏梳洗后,已有宫人传了早膳进来,样样精致,却也只是精致。这深宫中住的人都是极寡情冷淡的,连菜的味道也是一样。
外边依旧远远传来热闹声,挽夏也就安静的坐在殿里,这样过了一个上午,喧闹声像是退去了。挽夏知道太子大婚的礼程应该是走完了,再等一些时辰,皇家人应该也该散了。
挽夏没有用午膳,又回到寝宫很悠闲的睡了一觉,睁开眼后又问宫人是什么时候了。宫人答近申时了,挽夏穿好衣裳,又像早上那般坐在殿内在无聊赖,再坐了会,她便指挥宫人去寻各样的小玩意。一时间,殿内的宫人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挽夏趁着这个机会回了寝室,轻巧地翻过窗,来到昨日就看好的合欢树下,灵活攀上去然后趴在高墙挪动到探前来的梨枝,就着树枝攀下离开了这座宫殿。
她立在林间辨别了方向,认准地方便跑了起来。
她所在的宫殿已经响起了宫人们慌乱的声音,挽夏越跑越快,然后避开巡视的禁卫直接冲着皇帝住的乾清宫去。
在看到熟悉的中路时,挽夏也听到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直接就冲到了中路上。
她骤然从小道间跑出来,周围的侍卫都被她吓一跳,定晴一看便都认出她来。
众侍卫犹豫着想要不要给温娴郡主请安,却又见她四处张望,然后在看到几位拎着食盒的宫人双眼发亮,二话不说再冲了前去。
侍卫们看得有些呆了,后知后觉要去拦住,可谁人会知道一个小女子有那样灵巧的身手,皆被她避了开来。然后直接扑到了那宫人身上去。
一阵狼狈的惊呼和动静,宫人的食盒被挽夏撞翻,食盒里的汤药亦泼洒出来,染了挽夏半个身子。
挽夏一撞之后,又用手在那丢药汁上胡乱的抹,这种作态落在侍卫眼中和疯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侍卫靠近想拉她一把,她却极快爬起身,提着裙子再度撒腿就跑。
乾清坤的侍卫都被她惊着,四处跑前去要拦住她,太子那边发现她逃离的人马也赶了过来,挽夏跑得更加起劲,有种呼吸都要喘不过的感觉,胸腔憋闷得很,仿佛要爆炸快来。
再快点,她要再快点!!
凭着记忆,挽夏再度穿进了极隐蔽的小道,在内中穿梭然后来到一座宫殿前。
她此时已跑得一身都是汗,力气也透支了,她死死咬着唇,来到那宫殿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拍门。
哑着声音嘶喊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凌挽夏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