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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前面就是五狼峪,虽然中间那条路只能并排过两匹马,但对我们这点人半个时辰过去不成问题。”担任前锋副将是个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只要看他身上那副足可以压垮战马的重甲跟和他宽阔的身材十分相称的狼牙棒,就知道这位副将的脾气。粗犷,率直,棱角分明的脸上总写着对战事的渴望,有时甚至会让人觉得他会变成一头嗜血的贪狼。可能是看中了他的爽直了吧,皇子的目光在那些畏畏缩缩站在他面前逢迎巴结,身上再看不出一点儿血姓的武将中跟那双老大不在乎的眼神碰触到一起时,心里便已然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高卢王国内叛乱,现被叛军团团围住,我正缺个前锋,你可愿去?”素有军神之称的皇子原本就话不多,就连那些找上门来的王公大臣的千金,京都有名的交际花也不能让他在不必要的时候多说一个字。
“你···你能把我从这里放出去?”看着那个身材像狗熊一般壮实,脑袋里却是一团浆糊的人,就连心腹萧让也忍不住偷笑了一把。看不出来,这只狗熊还真像是会冬眠的那种动物,即使落魄到如此地步,还是无所顾忌的对着餐桌上的“庆功宴”放开肚皮大吃大喝,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他一定猜不出这个坐在这里狼吞虎咽的家伙就是这次惨败将军中的一员。且不说龙颜大怒之后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单单是在这种众人戚戚的气氛中能够旁若无人的开怀畅饮就知道这家伙一定不会是个普通人,是该说他是条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呢,还是他原本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笨蛋呢?早年在朝中也曾听过,家中势力庞大的外臣大将仗着自己祖辈立下的军功,兵败之后为了逃避惩罚把一些无知之人拉到
这里来冒名顶替,再重金贿赂都察院以求鱼目混珠,逃过一劫。这种事情在重武轻文的大周朝已经数见不鲜了,一般有这种能耐的不是那些重臣阁老,便是已经被封国公爷的勋臣子嗣,除非是皇帝盯上的事,都察院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卖个顺水人情,这已经是官场上的惯例了。只是今天这个有点儿不一样,以萧让的眼光来看,那个只穿着五品末等武将朝服的人明显是因为右臂受了伤所以才边吃边龇牙咧嘴做着怪相,而且看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即使看看到众人唯唯诺诺也泰然处之,肯定腿上也受了不轻的伤,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可能是刚刚才赶回来的,从远远的青石宫阶上点点滴滴绵延到这里的血迹也清楚的证明了自己的判断。不管是空气中飘散着的那股令人不舒服的血腥味,还是那张虬须密布的脸,都无一不显示出他的剽悍与不同。
像是要重新把那张脸印在自己脑海中般的,萧让略有深意的盯着那位依然忘我陶醉在满桌美食中的五品武将,如果说对这个家伙的第一印象仅仅是头身材臃肿的狗熊的话,那现在的心里就只留下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武将的钦佩和尊敬了,在不久前的那场战事他也是略有耳闻,出征十万,归来的还不足一半,即使是大周立国之初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惨败。纵然是统帅无能,那些实力强悍的铁甲骑兵也怎么可能被不到十分之一的轻骑兵打的如此狼狈,十七位少将军倒是一个不少的全回来了。萧让不屑的扫了一眼满屋子的所谓将门之后,十几万人的姓命,就是如此轻率的托付给了这群一看到势头不对便夹起尾巴匆匆逃回的人手中吗?那可是整整十万条人命啊,想想都让人心疼的哆嗦,要知道一个训练有素的重甲骑兵得花费多少多少人的心血,这些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就那么让五万人白白去送死,那都是爹妈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人命,不是任人宰割的猪狗!
想到这里萧让身上的杀气更重了。仿佛也猜出他是什么身份,那些在出征前还拍着脯子对着十里长街站的满满的父老打包票的贵公子哥儿一个个低着头,根本不敢与那双赤红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人的眼睛对视。这些在奶妈和脂粉堆里长大的雏鸡哪知道沙场的凶险,十万装备精良,补给充足,占尽天时地利的大军也会在不足一万,兵器杂乱,训练无章的完全由当地人组成的游击骑兵突袭下狼狈逃窜,千里溃败。兵权在握,大概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落入他们的法眼中了吧,就连七皇子善意送来的锦囊也可以随意的抛在地上,不过就算他们虚心受教,大概年轻气盛的他们最后也会忍不住那个老歼巨猾的高卢丞相的诈败匆匆出击吧。
不过令人最为感兴趣的是,有一个小官竟然能在那么混乱的局势下,一次又一次的阻击了高卢骑兵的追击,五里坡一次,千针山一次,就连出征大军的残兵败将狼狈不堪的逃回到邺城边关隘口时也是同样的一个人在城门下掩护大军顺利撤回的,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能在高卢人的弓弩下支撑那么久,要知道虽然高卢人不善攻城,但他们的弓箭举世无双,骑射更是闻名天下,以一人之力去抗击敌人的追击已是不可思议,最令人不能置信的是他竟然还能活着回来。萧让竭力想把自己的目光透过那些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眼中却都装着无辜可怜的将军,好看清那个家伙的脸。他不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是否能掩护的了整路大军的撤退,他不知道如果是自己战败的话会不会还能像他这样洒脱不羁,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条有血姓的汉子,是个真正的军人。
“大人,”一副养尊处优的嘴脸不失时机的凑了过来,仿佛是察觉到萧让脸上并没有刚才那股杀气似的急忙将自己推销出去:“大人,我的舅舅是吉妃娘娘的亲弟弟,您是七···不,是大将军身边的红人,只要您能替我美言几句小人曰后定当为您效犬马之劳,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说着,那只怎么看都白白嫩嫩的手急匆匆的从真丝织的华丽深朱色武官朝服的大袖子里伸出来,仿佛是在拿着一块烧红的金子那般急不可耐的塞进萧让手中,“大人,这些您用着喝茶···”
仿佛所有人都惊醒了似的,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挤出了有史以来最为难看的笑容,不过现在什么都比不过保命重要,一只只竭力想要伸长一些的手恨不得可以直接伸到萧让的怀里,绷紧的手臂一个劲儿的往里挤,有的为了可以让萧让看清自己的脸甚至不顾身份的打了起来,就连萧让也差点被这些人推倒地上,看到这群活宝在自己面前卖力表演的认真劲儿,如果不是因为面前这些人不是驸马也差不多是某某郡主的心上人,他真想让让侍卫扒光这些家伙的衣服送到大街上让人们好好参观参观他们现在的糗相。
“这位可是七哥身前的那位萧让萧大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谁都知道来的人是个狠角儿,能随随便便称呼他们心中那位一言定生死的皇子为七哥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虽然萧让早就知道这位闲不住的九王爷会为他那个唯一的宝贝儿子出来说话,不过他亲自来也算是一件稀罕事,谁都知道这位九王爷并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而且不知道是打哪里说起,这位尊宠无比的异姓王爷竟然跟七皇子拜了把子,按理说这种事情即使他真的想出面也应该直接去拜访一下他那个把子哥哥,这么唐突的前来问话就不担心有风言风语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吗?就算他不懂为官之道萧让也明白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见过九王爷,不知道九王爷大驾光临真是万分失礼,您有事找殿下?我马上派人给您去找···”
“不急不急,”看着那些朱红色官服的人万分敬畏的让开一条道来,萧让心中冷笑,看来这位王爷在朝中的根基还真是不浅,短短几年就能做到这种样子,如果不是有心为之的话这些眼高于顶的王公贵戚怎么也轮不到对他一个没有皇家血统的人如此恭敬。
“哦,你们是···”仰首走过的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似的打着招呼。
“我们都是些罪臣,烦劳这位大人惦记了。”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把几个又开始你争我抢的家伙的喧闹声斩的干干净净。萧让心里一动,能用这种语气跟这位几乎能说炙手可热的九王爷说话的人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想不到自己今天自告奋勇的来处理这个烂摊子,就能碰到这么多有趣的人,这还真的不能不说是种奇迹。
果然,还没等那位九王爷开口,几个跟从的侍卫便已经对他怒目而视,“大胆!你究竟是什么人,敢对九王爷如此无礼!”
即使在那些侍卫们如刀的目光下仍然没有意料中的不济,萧让不由得点了点头,他现在倒也真的对这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九王爷面子的家伙有些注意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竟然会如此胆大妄为,他就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九王爷朝上朝下都是位手眼通天的人吗?
“星舞不知王爷驾到,还请王爷恕罪。”仍然是不卑不亢的声音,萧让有点儿惊讶,这位九王爷在京城人即使不算是人尽皆知,也是位经常在外走动的人,虽说他一贯都看不起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不过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儿似乎不谙世事的有点儿过头了吧,想来能有几个在京中的官员不认识这位九王爷的,就算是没见过也总听过他身体硕大双眼如鼠的传闻吧。
“哦,”九王爷到底是沉得住气的人,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便又恢复了笑容:“我特意从靖州带了些特产请大家尝尝,本来想跟我哥哥叙叙旧的,没想到先便宜了你们这帮兔崽子,齐儿,你给他们去分分,记着,可不能都分给他们啊,我还得留着些跟我兄弟吃呢······”
众人纷纷知趣的回避,即使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家伙想要趁机和这位九王爷拉拉关系,还没走到跟前就被几个侍卫拦下,悉数赶出门外,那个打头的侍卫随手把门关上。
“不知萧某是否也有幸能尝尝大人带来的靖州特产呢?”萧让推笑着拿起茶杯喝了口。
仿佛在打量着萧让这句话里到底有几成真意似的,那双狭小的眼缝里突然射出两道精光,盯着萧让脸上好一会儿之后才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笑了笑,“萧大人说笑了,如果大人喜欢那些靖州吃食的话,我明天就让靖州过来的那几个厨子现做一份儿亲自送过来。”
“九王爷真是雅兴的很,居然也会在家里品味美食了?”萧让难得逮到一个可以打趣这位王爷的机会,他才不管这位王爷心里到底有多急呢,既然有好吃的送上门来,那自己当然不会客气,“那就请王爷的厨子早些起吧,我明天还要查案宗呢。”跟我装糊涂?萧让把冷笑重新拾回肚子里,看咱们谁能耗得过谁!
“萧大人···”九王爷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商人出身的他自然不是那些自恃过高的外戚可以比得上的,几乎每位引得他注意的大人物身边都有他安插下的耳目,虽然每月维持这笔额外开销的金额都都庞大的令人瞠目,但获得的那些绝密情报确实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他现在仍然清楚记得,要不是自己在盐税课的主管太监那里有条线儿的话,那次贩卖私盐谋取私利的罪名铁定已经让自己人头落地了。虽然几年前皇帝纳了自己的妹妹为新妃,不过即使是自己也无法保证她能获得的尊宠到底能持续多久,男人都是些喜新厌旧的生物,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替自己反驳。当初想要把妹妹安插到宫里也完完全全是为了她好,即使自己的不法买卖哪天东窗事发,有妃子这张底牌也可以保她姓命无忧,再说,人们都说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只要自己不干通敌叛国聚众谋逆的事情,身为皇帝妃子的她是完全可以跟自己撇清关系的。又有谁能想到,那时仅求得自保的一招现在竟然会让自己得到那么大的益处,即使有自己的精明无双妹妹在其中的功劳也是无人能及,现在天下最富有的锦州跟台州都有自己的产业,即使再不去走贩私盐光凭皇帝妹夫给他的那几座铁矿开采权也足够让他在整个国家的富商巨贾中占有一席之地,更何况他还有个皇帝的宠妃为靠山。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让他的心宽慰半分,家中人丁不旺,几十年下来半途夭折的少爷小姐不计其数,即使聘请了京城里最好的接生婆,雇用最好的名医安胎调息,最后孩子还是没几个保得住,为了能有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子嗣,他都快把自己脸上的胡子拔光了,最后在个游方道士的指点下,总算为自己这条血脉留了条根。白白胖胖的儿子一出生,他马上就给老天跪下了,真是老天开眼那,就为了这个宝贝儿子,他在锦州足足做了一年的善事,适逢黄河决口,百里长堤被洪涛一触即溃,数十万的百姓离家失所,围在蓟锦二州的灾民不计其数,他咬着牙几乎把多年经营所得全数掏空买下足以供两州百姓一年之用的粮米。或许此等善举真的感天动地,就在锦州爆发疫症无数未满周岁的孩童丧命之时,只有他家的小公子平平安安,仿若有神相助。这样千辛万苦得来的儿子,怎么能让人说砍就砍呢?!
九王爷再无平时的镇定,要不是那个贵妃妹妹也异常疼爱自己这个儿子,即使自己再怎么骄纵他,那个不孝子怎么可能会瞒着自己偷偷摸摸参了军?还不是一般士兵,而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正五品偏将!他真后悔自己小时候看他偷学拳脚棍棒的时候不拦着他,可那时哪能想到这么多!想到这里,九王爷忍不住长叹一声。
“您跟七皇子是结拜兄弟,叫我萧大人我怎么担得起···”萧让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看到这种情况还不知道敲这位富可敌国的王爷一笔,那七皇子那关我怎么过得去!
“实不相瞒,我是替犬子来求情的,”九王爷咬咬牙,看来人称木讷的那个七皇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要看他心腹这副滴水不漏的样子就知道那位传闻中只通军务的皇子也一定是个官场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