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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请等一下。”女子迈着小碎步,追上了华珠,并伸出手臂拦住了华珠去路,喘息着说道,“夫人你可能误会我跟子承了,我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华珠淡淡地看向她:“是不是也轮不到你来解释,别白忙活了,该干嘛干嘛去。”
女子的眸光一颤,面露难色道:“夫人,我是流风的姐姐淑云,四年前我和流风失散,是子承收留了流风,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我跟子承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华珠的神色淡漠如水:“你什么时候来的?”
淑云似是被华珠的问题惊到,诧异地瞪圆了眼。
华珠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什么时候来帝师府的?或者,来京城的?”
淑云的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很小声地道:“刚来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华珠将她遮遮掩掩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地问。
淑云薄唇微启,欲言又止。
华珠讥讽一笑:“让我猜猜,我跟侯爷大婚那天?”
淑云的脸色又是一变,头垂得更低了:“夫人……怎么会猜到?”
是啊,她怎么会猜到?但凡跟这个男人有关的东西,她似乎全部都能感受到。大婚那日,年俊玺把她从海棠院背出来,她听到了一阵“嘚嘚嘚嘚”的马蹄声,她问年俊玺有没有听到,年俊玺说没有。以年俊玺的耳力都没听到,偏偏她听到了——
年华珠啊年华珠,李重明早就警告过你,若有下辈子,不要爱上任何一个男人。瞧啊,你不听话,活该被骗呢。这下好了吧,哭了吧,伤心了吧,悔不当初了吧?
华珠自嘲一笑,忍住喉头的哽咽,慢悠悠地道:“淑云是吧?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无辜,流风一次两次破坏我跟侯爷的好事,说不是你撺掇的我自己都会笑死。趁我没有改变主意,赶紧去给你的子承做顿美好的烛光晚餐吧!反正你无名无分,我随时都能赶了你,还不快抱紧侯爷这颗大树?”
淑云眉头一皱:“夫人……这里是帝师府,我们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华珠冷冷一笑:“哦,你在提醒我我不能在帝师府肆意妄为是吗?很聪明嘛,难怪连流风也能利用了。”
淑云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扶额:“夫人你真的多心了,我没利用自己的弟弟,也没存心勾引子承,我……”
“省点力气在床上使,别来恶心我!”冷声说完,华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回到婚房,看着一屋子红烛、红喜字、红床单、红被子,顿觉刺眼,遂吩咐巧儿收拾东西。
巧儿放下绣了一半的肚兜,问:“收拾东西?上哪儿啊,小姐?”
“圣上赐了府邸,我们先住过去收拾一番。”
华珠的回答无懈可击,但巧儿依旧从她的神态和语气中读出了异样。巧儿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只得点头应下,并着手收拾东西。
秀云打了帘子进来,瞧这架势,吓了一跳:“小姐,你要去哪儿?”
巧儿白了她一眼:“不是小姐去哪儿,是我们去哪儿,赶紧帮着收拾了。”
秀云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儿。
华珠眸色一冷,丢了手里的书本,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帝师府,就留下吧,流风身边正好缺个使唤丫头。”
秀云一怔,呆在原地不动弹了。
巧儿瞪了瞪她:“没心没肺的东西!去吧!”
秀云的脸一阵燥热,嗫嚅了半响,默默地走到巧儿身边,开始帮她收拾东西:“夫人身边就只剩你了,你好生照顾夫人。”
巧儿真想一耳光扇死她!
华珠没巧儿这么愤怒,相反,她觉得悲哀,当一个女人为了男人失去自我的时候,离跌入绝望的深渊也不远了。既然秀云如此执着,她便成全她好了,反正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痴男怨女。
巧儿整理了一箱子衣裳,记起华珠爱看书,又拾掇了一些话本,末了,问:“小姐,案子的卷宗、律法卷宗、琅琊水师的卷宗,要不要带?”
“不要了。”华珠淡淡摆手,拔了头上的红色珠花,丢在梳妆台上,“你们收拾完了叫人把东西抬到门口,我先去给帝师道个别。”
“要走?是不是府里住的不舒坦?”王帝师听了华珠辞行的话,惊得握紧了拳头。
华珠微微一笑,说道:“没有,是今儿圣上下旨赐了府邸,皇恩浩荡,我们也该表示重视,所以想尽快收拾好了搬过去。”
王帝师点了点头:“有道理,圣上赐的东西,搁着不用是不大好。不过……会不会太早了?你们刚大婚两天,过段日子再搬不行吗?”
华珠和颜悦色道:“不急着搬,侯爷会继续住在帝师府,我先收拾,估摸着收拾完毕也得一个月之后了。”
男人不若女人这么敏感,王帝师没怀疑什么,就拨了一批下人去侯府,帮着华珠打点。华珠感激地谢过,起身告辞。临走时,眸光一瞟,看见了王帝师捏在手里的药瓶,不由地出声问,“帝师您不舒服吗?”
王帝师摇了摇头,笑道:“没,就是背上长了一块儿东西,我抹点药,看能不能去掉。”
华珠也算半个大夫,一听这话,职业病便犯了,何况帝师于她而言是一位非常值得敬重的长辈,华珠又折回来,轻声道:“您长了什么?我帮您瞧瞧吧。”
王帝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大碍,就是一块儿暗斑。”
暗斑?背上?华珠想了想,狐疑地蹙眉:“您背上的不是胎记?”上次王帝师来年府下聘,王妈妈一不小心泼了王帝师一身水,王帝师起得急,被椅背上的雕花金属划破了衣裳,当时,她看到了一块暗色的东西,以为是胎记来着。
王帝师乐观地笑了笑:“我没胎记,不知怎的有了一块儿暗斑,要不是上回在你们家弄破衣裳,被顾绪阳提醒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我背上何时长了个东西!”
“疼吗?痒吗?或者其它地方有不对劲儿吗?”华珠的瞳仁动了动,问。
王帝师扬了扬手,笃定道:“不疼不痒,也没别的问题。我就是心里瘆的慌,平白多出来,总感觉贴了块儿狗皮膏药似的。”
华珠摊开双手,正反看了看,一般而言,皮肤出现异状肯定是身体有了某方面的病情,王帝师这种情况着实蹊跷了。华珠放下手,坚持道:“还是让我给您瞧瞧吧。”
“这……”王帝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可一瞧华珠真诚坦荡的眼神,又挺汗颜,患者五分男女,亏他读了圣贤书竟这个弯儿也转不过来,就拍了拍脑门儿道,“有劳了。”
或者,解了腰带,脱掉外衣。
华珠行至他身后,将他里衣挑起,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暗暗的,淡淡的,无疹子无水泡无肿胀,没有病变迹象。不知想到了什么,华珠按了按它:“疼不疼?”
“不疼。”
华珠又按了王帝师身上的另外几处穴位:“疼不疼?”
“不疼。”
脉象与穴位都正常,没有生病!华珠眼底的惑色更深了。
王帝师两眼望天地问:“很严重吗?”
华珠抬了抬眸,下意识地循声看向他后脑,摇头:“不严重。”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可否拿些酒来?”
王帝师拉开柜门,取了一坛子花雕。
华珠倒了一杯,递给王帝师:“请您喝了它。”
王帝师惊讶地张大嘴,他不习惯喝酒喂,但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好辣好辣!”
华珠死死地盯着王帝师背上的暗斑,就见那块暗斑,以看得见的速度慢慢变红、变深、变成一个符号……
帝师府大门口,马车已准备妥当,巧儿候在一旁,同样候在一旁的还有神色冰冷的廖子承。
华珠看也不看他,径自上车。
廖子承握住她胳膊,语重心长道:“不要任性了,跟我回去。”
华珠妩媚一笑,一丝别样的风情漾在了眼角:“妾身去打理侯府,侯爷怎么说妾身任性呢?妾身可要伤心了。”
廖子承深邃如泊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年华珠,我们是夫妻,你要信任我。”
华珠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前提是侯爷你也对我推心置腹了呀!大婚第一天,侯爷就迫不及待地叫小妾入了门,晚上还歇小妾的屋里,我打小脾气臭,侯爷您看着我长大的不清楚吗?”
“她不是我的小妾!”廖子承隐忍着咬出几个字来。
华珠被他强大的气场惊得头皮一麻,但很快又阴阳怪气道:“啊,那是您发妻啊!敢情您也学了卢高停妻再娶么?抱歉,我可不会赐你们一纸和离书让你们光明正大,我不好过,你们偷偷摸摸的也别想好过!”
廖子承浓眉紧蹙:“年华珠,不要讲太多伤人的话。”
华珠埋在宽袖中的指尖一下一下戳着自己掌心:“那你就不要做那么多伤人的事!”
廖子承的眸光一暗,似深海突起了狂澜,随时要把眼前的人一口吞没。但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也不知在心里做了怎样的挣扎,最终还是软了语气,大掌下滑,握住她冒着冷汗的小手:“天色不早了,明天再搬,明天我陪你一起。”
这如水的温柔,令华珠心底一酸,不争气地红了眼眶。要说吵架,他们两个是吵不起来的,因为他总是让着她,总是包容她,不管她讲了多么伤人多么难听的话。但这回,她是真的伤透心了。她满心期盼的丈夫,却两度把她丢下。一次是在新婚之夜,一次是在回门之后。如果她刚刚没想着去看看流风,是不是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廖子承把她微微发抖的身子抱入怀中,亲吻她额头:“你不要胡思乱想,跟我回房,嗯?”
华珠垂下眸子:“廖子承……”
“子承!子承!不好了!流风又不对劲了,你快去看看!”淑云提着裙裾跑了过来,她的手背上,血痕斑驳,全是被流风抓出来的。
廖子承眸光一动。
华珠抬眸看着他俊脸,一把扯住他衣角:“不许去!你不是想留我吗?跟我回侯府,我就原谅你!”
廖子承的眸光颤了颤:“华珠……”
淑云在二人跟前停下,含泪说道:“夫人,流风与别人不一样,他一旦发起狂来,不仅我们,连他自己也很危险!我制不住他,侍卫也制不住他,你让子承去试试吧!他最听子承的话了!”
华珠冷冷地瞪着她,厉声道:“别一口一个‘子承’!侯爷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他是圣上亲封的侯爷,我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我们居然不行礼?”
淑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看了看廖子承,又委屈地看了看华珠,说道:“夫人你看我不顺眼尽管冲着我来,我只求你放开子……侯爷,让他去救救流风吧。你若不信,可以跟我们一起。”
华珠冷声道:“恶心!我讨厌你!讨厌流风!我才不去给自己添堵!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晃!”
淑云忙又辩驳:“年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啊,我跟侯爷是清白的。”
“滚!”华珠怒叱。
廖子承阖了阖眸子,对华珠说道:“你在马车里等我,我看完流风就跟你回侯府。”
想起两次圆房被打断,又想起与她同一天进门、一口一个“子承”的女人,华珠把心一横:“不行,你现在就跟我回。”
“啊——”远处静谧的夜空,传来流风撕心裂肺的惨叫。
廖子承的上身没动,脚尖却稍稍挪了挪。华珠将这一细小状况尽收眼底,胸口微微地欺负:“不要丢下我,你说过的。”
廖子承捏了捏眉心,隐忍着火气,说道:“我不是要丢下你,我只是去看看流风,看完,我陪你回侯府,你还想干什么,我都陪你。”
华珠今晚还真就跟流风杠上了:“你去看了,就是丢下我了!”
廖子承一掌拍在了车板上:“他很危险,我就这么抛下他我还是人吗?年华珠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做?!”
华珠的瞳仁一缩:“廖子承你凶我!”
廖子承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转过身,狠狠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敛起快要爆炸的情绪,又转过来,搂紧了华珠,喘息道:“宝贝儿,别闹了,等我。”
华珠倔强地推开他,后退一步:“我问你最后一遍,跟不跟我回侯府?”
“跟,但……”
“但要先看流风,万一流风状况不稳定,你又要彻夜守着他,是这样吗?”华珠似嘲似讽地问了一句,也不等他回答便侧身上了马车。
巧儿坐在外头的车座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但随着马车越行越远,她看见侯爷的身影消失在深夜里边,不知为何,她觉得侯爷才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淑云满眼愧疚地道:“要不,我跟夫人解释一下吧?”
廖子承望着越行越远的马车,眸光深幽:“不要在她面前晃,她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