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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宁夜偏头看到他,清浅一笑,“劭寰,我弟弟是个害羞的小男生。”
纪意文白了姐姐一眼,转开了头。
孔劭寰温声问,“可以让我跟他说句话么?”
纪宁夜把电话递给弟弟,然后作势掩耳,拿眼顽皮地朝着纪意文频频眨着。
纪意文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朝气的姐姐,若说之前他对这个姐姐神秘的男朋友还有些疑虑,现在,突然全番消失了。
接过电话时,居然对着镜头做了一个V的手式,打了声招呼,“你好……”
屏幕上,孔劭寰笑容温暖,“小文,你姐姐暂时交给你照顾几天,记得监督她,她胃不好,别让她吃辣和腌制食品,少吃多餐,尽量不要让她碰冷水,注意保暖……”
她一把夺过手机,脸红耳赤地嗔着,“别胡说,我好得很。”
纪意文对姐姐这样的男朋友却很喜欢,一下子感到亲近起来,不再害羞,凑过去喊了声,“姐夫,我听到了,我帮你管住她。”
电话那端马上传来,“管得好,奖励一套芒德鲁斯全套彩铅。”孔劭寰上回看过纪意文传来的图片,看得出他画里所用的一些彩沿是国内生产的一些劣质品。
纪宁夜刚想说话,隔壁传来纪母的声音,“小宁,小文,快点睡,九点了。”
休息两天后,纪意文照常回学校上课。
纪宁夜不放心,特意去接弟弟放学。
校门口,纪宁夜远远看到弟弟背着一个大书包,低头走路,外套很长,裤子却短得露出整截的秋裤,塞进一双灰色的袜子里,脚上蹬的是一双洗得发白的棉鞋,与同行的孩子一双双时尚的跑鞋象是隔了十年的岁月。
他一个人独行,不象别的男孩穿着时尚,三五成群地走着,嘻笑、勾肩搭背,脸上洋溢着青春朝气。
尽管如此,纪意文依旧是人群中最闪亮的孩子。
白皙的肌肤,无可挑剔的精细五官,纤瘦修长的身骨,背对着夕阳让少年如同PS过的怀旧照片。
“小文!”纪宁夜迎了上去,顺手接过弟弟沉重的大书包。
“姐姐,你怎么来了!”纪意文露出少年略显腼腆的微笑。
纪宁夜笑着握住弟弟的手,拉着他朝回家的反方向走。
“姐姐,往这边走。”
纪宁夜温柔地看着弟弟,眼里全是怜惜,浅笑不自觉,“姐姐带你去酒家吃饭。”
“太贵了,没必要花这些钱,姐姐我们回去吧,我还要给爸妈做饭。”
纪父在超市里要等到晚上十点左右才能回家,纪母在幼稚园帮工,要等所有的孩子和老师离开,收拾好回到家里已经快七点了。
所以,纪意文病愈后,就慢慢接手一些简单的家务。
“小文今天可以乖乖的,都听姐姐安排么?”
纪意文感觉到她笑容后不寻常的悲切,连忙点头,“好!”
纪宁夜握紧了弟弟的手,牵着他先走进一家小商场。
这家是牛尾镇最大的商场,虽然不大,只有一层,却集中了普通消费群中最好的品牌。比如美特斯邦威、背靠背、耐克、李宁等专卖店,以及时下年轻人喜欢的电子产品。
明天就是元旦,今天逛商场的人很多,但并不防碍纪宁夜的心情。
花了一个小时,她亲自一件一件地挑选,全棉的内衣、毛衣、羽绒服,加绒牛仔裤、袜子、耐克球鞋、皮质手套,从手到脚帮他选了一套。
纪意文看着姐姐不停地刷卡,茫然不知所措。
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阻止,他很敏感地察觉到纪宁夜在发泄某种情绪。
最后,在纪宁夜牵着他走向电子产品柜台时,纪意文实在忍不住提醒,“姐姐,我们不要再花钱了。”他实在无法保持沉默,脑子里浮动着太多太多问题。
这让他想起临近换肾手术前几天,曾几次地看到纪宁夜半夜不睡,站在窗前,不停地数着星星。
白天,她会重复做着一件事,不让自已停下来,神经一直处于临近断裂的边缘。
“好,到A市后,姐姐给你买更好的。”纪宁夜莞尔一笑,牵着完美耀人的少年走出商场。
此时,太阳已落山,华灯初上,街上行人极少。
纪宁夜一路笑地走到一家海鲜酒家,点了三菜一汤。她不停地给纪意文夹菜,看着他吃下去,就很满足地笑。
“姐姐,今天你花了快二千块了。”少年哪有不爱穿新衣服,纪意文尽管兴奋,可还是感到不安,觉得这钱用在还债更让他心安理得。
“小文,家里欠的钱其实不多,姐姐会还的,你不用担心,没必要在吃穿上太苛刻自已。”
当年纪宁夜的车祸赔款用于给纪意文购买黑市上的肾,手术的钱,大多是用卖房子的钱凑上,加上这半年来,纪宁夜拼命打工赚钱,其实外头欠的钱已经不多。
签正式合同后,纪宁夜在寰宇的薪水不低,加上生活开支几乎为零,不出一年,就可以还清家中所有的债务,纪父和纪母实在没必要如此紧巴巴地过日子。
这些话纪宁夜也在纪母面前提过,但他们老人家思想观念不同,总觉得只有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才能过得轻松些。
年纪大的穿着可以不用太讲究,但纪意文却是个成长的少年,在学校里,难免会成为同龄的孩子取笑的对象。
这方面,纪宁夜感同深受,当初她进寰宇时,沈姝瑜捉弄她何尝不是因为她穿得太寒酸。
纪宁夜又装了半碗的猪腰汤放到他的面前,“等明年你出国后,姐姐供你念书。等你学成归来,你再接姐姐的棒,帮爸妈养老,好不好?”
纪意文信心满满,“以后姐姐也让我来养。”
纪宁夜莞尔一笑,“好,那姐姐就等你赚很多很多的钱。”
饭后,纪宁夜打包了几样父母爱吃的菜回到家中。
姐弟俩刚进门,就听到三婶粗大的嗓门嚷起,“哎呀,宁夜回来了,快快快,都在等你回来开饭。”话未落音,人已经跑了出来,拉了纪宁夜的手腕就往他们的新屋子走,“你意强哥和你田芳嫂子听说你回来,特意回来看你,这不,婶子准备一桌子的菜,可左等右等没等着你们姐弟俩回家。”
纪宁夜感到那湿湿的手缠在自已的腕上,有些油腻腻,好象是刚刷了锅没洗手就摸了上来。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以不好挣开,勉强笑着,“三婶不用客气,我和意文吃过了。”
“嗳,吃过了就再吃点,嗳,你手上是什么?”孙巧芝眼尖,一把接过纪宁夜手上的打包,“这是你买的吧,正好加菜,来来进来先。”
纪宁夜何曾见过三婶这么热情地对她姐弟俩,她有些猜不透对方的目的。
爷爷奶奶过世后,孙巧芝对纪国邦一家一直迟迟不搬走很不满意。
后来,纪宁夜过节打电话让三婶帮忙叫一下父母时,三婶就用打探语气,问她一家子什么时候搬出去,话里行间透着一层意思,旧屋漏水严重,一到雨季,就不能存放东西,尤其是到台风天,那些粮草把他们的新房塞得走动都不方便。
那时候,以她家的经济能力,根本租不起房子。
她只好跟三婶商量,她想办法每三个月给她寄点房租。
虽然三婶含含糊糊在电话里说不用,但后来,还是给了纪宁夜一个帐号,让她一个月象征性地寄三百。
而后,每次往三婶家打电话,希望她帮忙叫一下父母时,三婶总是会抱怨几句,说刚买的煤气一下子就用完了,家里开销大,凭着三叔一个人务农供两个孩子念书,真不容易。
然后拐弯抹角地希望纪宁夜把以前纪家住在她家的钱补交上。
纪宁夜只好装聋作哑,说她一有钱,就接父母搬出去。
这事,纪宁夜从不敢在父母面前提半个字。
孙巧芝暗里挤对,明里却表现得特别宽厚,还唯恐天下不知她收留这一家子的善心。成日喜欢到邻居串门聊天,逢人便说她最近纪家父子又遇到什么困难,纪意文上学学费都凑不齐,是她儿子纪意强托了关系找学校,免了他所有的学杂费。
端午节到了,这孩子身上连象样的衣服也没有,她便把纪意清的衣服送给了纪意文,那衣服是九成新,她家的意清才穿过一次……。
现在纪意文上学了,纪母闲在家,她又找了关系帮她介绍进幼儿园帮工,多赚点钱家用,将来也可以尽早把欠的钱还上。
纪父纪母发生任何鸡毛蒜皮的事,她都会到邻里宣扬一番,加上添油加醋,夸得她自已象是纪家的再生父母一样,搞得象热心的居委会大妈。
传到纪国邦夫妇耳里,他们很尴尬,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气,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纪意强夫妻也走了出来。
纪意强继承了纪家的好遗传,长得高高瘦瘦,五官清秀,一副文人的样子。但纪宁夜对这个堂兄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一则是她失忆,二则,纪意文生病后,家里一落千丈,亲戚们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当年纪父和纪母也曾去纪意强家借过钱,田芳接待了纪父,说纪意强出差了,家里也没什么现金,她拿出三千块,当时很客气地说,也不要他们还,就当作是给小孩买一点营养品。
其实纪父知道是自家侄儿躲着自已,给个三千块钱,好让他不好意思再上门借。
纪意强朝着纪宁夜招招手,“宁夜,意文,快点进来,外头冷。”说着,递了个眼色给妻子田芳。
田芳会意,上前接过纪宁夜手中的书包,亲亲热热地挽着纪宁夜,“宁夜越来越漂亮,意文也是,一下子高了这么多,嫂子差点没认出人。”
三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是呀,这街头巷尾的人见了,都说这宁夜和意文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要好看。”
纪宁夜走了进去,只见厨房里摆上了过年才用的大圆桌,还铺了大红色的桌布。
桌上摆了七八道生菜,碗筷也摆好了,看样子,象是准备刷火锅。
“三叔!”
纪三叔轻咳一声,神情有些不自在地指了指空位置,“回来了,坐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