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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玉天方船一放入火焰河中,便散发出一阵冰冷苍白的寒气。
火焰河微微停滞了几息时间,接着又更加汹涌澎湃地流淌起来,天阶宝船上则闪烁着浅蓝色的光芒,似乎在与这条金色火焰河对抗。两者不分上下,小船周围的火焰渐渐有凝结成冰的趋势,而小船的船身也渐渐变得有点发红。
墨秋厉声道:“这头妖尊的心头血着实厉害,这船恐怕撑不了多久。”
洛渐清了然地颔首:“上船!”
两人脚尖蹬地,身影如电。墨秋轻巧地便上了船,可是洛渐清那边,从他逼近火焰河的十丈时,一个接一个的火焰妖兽便冲他扑来。洛渐清早有准备,他抬起霜浮剑,一剑便是一个!
元婴期的修为,再加上罡风刚过、火焰河极其虚弱的一刻钟!
洛渐清如同斩草一般地斩断这些妖兽,直到来到三丈处时,又碰上了那头金色火龙。
火龙一见到洛渐清,便咆哮地大笑道:“又是你这讨厌的剑修!来吧,这一次本君一定要将你……啊!”
洛渐清淡定地挥剑斩去,青莲九剑大阵直接将虚弱跌到六阶的火龙砍成两半。
“这……这不可能……”
洛渐清才不理会这头狂妄自大的火龙,他再往前一丈,一头懒洋洋的金色麒麟兽没好气地看着它,口吐人言:“本君无空理会你这等低贱的人类,你滚吧。”
时间紧迫,洛渐清并没有在意对方语气中的轻蔑和无礼,他继续往前。就在他即将踏上寒玉天方船时,却见一道影影绰绰的金色身影浮现出来。一个高大威猛的短发壮汉手中执着一把巨斧,恶狠狠地看着他。
洛渐清双眸一缩。
高阶妖尊!
眼看那人形妖兽手持巨斧向自己砍来,洛渐清毫不迟疑地掐起手诀,准备使出自己的绝招。然而就在此时,只见洛渐清眉间的朱砂痣闪过一道红光,那妖兽竟然迟疑了一分,接着身形消散,重新化为火焰。
一切发生的太快,令洛渐清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他也没时间去想这些,墨秋一直在喊“快!时间不多了”,于是洛渐清立即飞身上船,寒玉天方船飞速往火焰河的出口驶去。
这山谷只有这两个看似出口的地方。
一个是火焰河的入流口,一个是火焰河的出流口。
按照墨秋所说,这火焰河是那天阶妖尊的心头血,那火焰河的上流是什么就十分恐怖了。所以两人一致决定往下游走。然而每半年一次的罡风大多数却是从出流口的洞穴刮过来的,于是这次的选择也只是冒险,两人都不知道洞穴后面会是什么。
寒玉天方船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火焰河,光线一暗,便进入了山洞。
这山洞奇长无比,周围是一片漆黑,宝船不停地往前行驶,足足过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离开黑暗洞穴。
洛渐清蹙眉道:“墨秋,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墨秋没好气地打了个哈欠:“洛渐清,你当我什么都知道啊?”
两人继续往前行驶,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但是却慢慢地贴近了正常人的体温。洛渐清这才知道,之前在火焰河山谷时,他们已经习惯了山谷中炙热的温度。事实上,那山谷中的温度足以将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烤焦,如今他们感受到的才是正常的温度。
小船还在继续前进,温度却越来越低。
当温度降到零度以下时,船下的河水渐渐出现了浮冰。洛渐清毫不迟疑地用剑气开路,墨秋便继续操纵宝船,两人配合默契,然而那温度却越加降低。等低到了河水中全是冰层时,洛渐清转首看向墨秋,墨秋也看向他。
两人齐齐点头,接着墨秋收了寒玉天方船,一起徒步前行。
在这种陌生黑暗的地方,飞行是最糟糕的选择。金丹期修士可以凌空飞行不错,可是这也令他们成为了一个活靶子,速度越快,越无法仔细地感知周边的危险。
洛渐清上辈子被追杀多年,对这种细节深有体会,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墨秋竟然也如此经验丰富,小心翼翼。
仿佛听到了洛渐清心里的话,墨秋嗤笑一声:“想杀我的人,比你认识的人还多。”
二人并肩前行,全部拿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似乎真的是没了危险,只不过水结成冰而已,慢慢的,洛渐清和墨秋都稍微放松了警惕。又走了十里距离后,墨秋调侃道:“这洞穴还真是深,到如今都没有走出来,也不知道是有多长。”
洛渐清笑道:“长归长,只要没有危险就好。”
话音还没落下,洛渐清忽然感到一阵微弱的风从自己耳边刮过,他忽然停住脚步,问道:“墨秋,你感受到风了吗?”
墨秋也忽然顿住,警惕地观察四周,回答:“没有。”
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当洛渐清又走了百米后,忽然!一道轻柔的风从他的颊边刮过,细碎的黑发微微荡起,洛渐清睁大双眼,惊道:“有风!”
话一落地,一道青色的剑光便向这微风吹来处飞去。
剑光凌厉,刺入无尽黑暗中,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没有动静。
暗处的危机永远比明面上的危机更为恐怖,洛渐清二人并无畏惧,反而加快速度地向前走去。越往前走,那风便越多,从微风变成大风,从大风变为狂风!
当那铺天盖地的罡风轰轰烈烈地吹来时,洛渐清举剑抵抗,墨秋挥起长鞭。
一开始的罡风还在两人能够抵挡的范围,但是越往前走,那罡风便越加强劲。等到走了十里时,一道猛烈罡风刺穿洛渐清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墨秋急道:“小心!”
洛渐清立即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玄阶防御法宝,挡在身前。那法宝刚刚迎上罡风便化为齑粉,但是却也抵挡了一些攻击。
墨秋道:“抓紧速度,我们冲出去!”
洛渐清立即点头。
两人再不迟疑,直接将自己最好的法宝全部拿出来,抵挡这可怖的罡风,一起往前飞去。一里、两里、三里……当看到那微弱的亮光时,洛渐清的身上早已有四五道伤口,墨秋的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罡风已经凶残到了相当于出窍期修士全力一击的程度,洛渐清纳戒里的法宝几乎全部毁坏,连墨秋也不再拿出法宝。两人硬扛着恐怖罡风,直直飞向洞口。
一千米,一百米,十米……
三米!
就在此时,一道凄厉可怕的罡风从两人的身后追来,洛渐清立即加快速度,想要冲出洞口。谁知那罡风竟然卷上了他的衣角,凶猛的气息在洛渐清的背部刮出一块淋漓的血肉,令他喷出一口鲜血。
砰!
“咳咳……”
洛渐清被人一脚踹出了洞口。
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和身体里几近枯竭的灵力让洛渐清无法抵挡地落入了一片浩瀚的河水中,但是他却立即回头,高声喊道:“墨秋!墨秋!”
只听那黑漆漆的洞口里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墨秋哑着嗓子道:“不用担心,这罡风还不能将我怎么样。我有一块天阶法宝,可让我一人传送回……回家。洛渐清,我家很远,以后再见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身体早已痛得无法忍耐,但是洛渐清却高喊道:“墨秋,你莫要骗我,你刚才把我踹出洞口后,你是不是已经快要……”
“放屁!老子真的能走,你怎么就不信了?算了,和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老子走了!”
话音落下,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那黑漆漆的洞口闪起。一阵玄妙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带着天阶法宝独有的恐怖威压,红光渐渐暗下,洛渐清也清晰地感受到……墨秋还真是走了。
洛渐清:“……”
先是无语地抽了嘴角,最后却又慢慢地大笑出声。
洛渐清放肆地笑了许久,最后筋疲力尽地昏死过去,任由自己仰躺在那看似无边无际的大河中,随着波浪往前游去。他的眉间,一颗鲜艳的朱砂痣镶嵌在四瓣青莲中央,每当有不识相的地阶妖兽逼近时,朱砂痣便微微闪烁一下,将妖兽逼退。
背后的伤口慢慢地止住了血,洛渐清却仍旧沉沉昏迷着。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条大河上飘流了多,也不知道,他竟然随着这条河从流焰谷的第九层一路飘到了第一层,最后流经一道偌大湍急的瀑布,忽然便穿透了一道淡红色的结界,继续往前。
四周的景色渐渐变换,一身青衣的俊美修士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躺在缓缓流淌的河水中。从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到逐渐有了人气的乡村,当一个正在河边洗衣服的老妪忽然看到河中央的青年时,她惊恐地往后一瘫:“死……死人!死人了啊!!!”
洛渐清醒来时,一睁眼便是一片简陋粗糙的小茅屋顶。
屋子里传来淡淡的米香,洛渐清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又动了动自己的手臂。他慢慢地支起身子走下床榻时,忽然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弓着腰走了过来。
对方一见到洛渐清,手中的碗勺忽然落了地。过了许久,那老妪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醒了?”
接下来,洛渐清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处村庄叫做顾家村,依偎着洛水的一条支流。村里只有不过四十六口人家,所有人都靠着村头的洛水过日子,那一日,这顾奶奶去河中洗衣服,忽然便看到了躺在河心的洛渐清。
顾奶奶自然以为洛渐清已经死了,谁知道村里人将他救上来后,却发现他居然还在呼吸!好心的顾奶奶便将洛渐清带回家照顾,这一照顾便是四十天。
一边给洛渐清盛粥,满脸皱纹的姑奶奶一边说道:“今天清晨我家那口子去了田里插秧,得等晚上才能回来。阿清,你如果不介意,不如在我这再待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洛渐清盛情难却地接过那碗米粥,柔声道:“谢谢您。”
顾奶奶立即摆手道:“哪里用谢我,你这般俊俏的孩子,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背后才会被剜去那么大一块肉的吧。我这老太婆虽然是个乡野村妇,但是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可以躺在河中心不死哩!对了,阿清,你今年多大了?”
洛渐清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我今年四十了。”
顾奶奶立刻睁大双眼,不敢置信道:“你这番模样顶多才二十岁,怎么会四十了?”
洛渐清淡笑不语。
“四十啊,其实我家大儿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也是四十了呢。”顾奶奶给洛渐清夹着菜,说道:“不过阿清,你这孩子也是仙人吧。听说那仙人是长生不老,都漂亮得和你一样呢。”
洛渐清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首看向慈善的老妪,问道:“我算不上什么仙人,但是奶奶……你见过仙人?”
顾奶奶不停点头:“是啊,就是三年前,那仙人半夜忽然降临到了我家院子,给了我和我家老头一株草药。那仙人长得真是太好看了,他说我和我家老头已经到了大限,这草药可以给我们延续寿命哩。”
心中轻轻颤动了一下,洛渐清问道:“为什么……仙人要给你们延续寿命?”
顾奶奶道:“那仙人说,以后会有个谁……好像是他的徒儿,要来和我们两口子断什么缘分。我也听不懂这些东西,但是仙人的东西真是好,我家那口今年都七十了,身体还是那么好,还能下田插秧。”
“啪——”
洛渐清手中的筷子忽然掉落在桌上。
他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复杂深邃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皱纹满脸的老太太。他的目光从那双含笑温和的眼睛上滑过,看过那一道道沟壑般的纹路,最后看着这张沧桑的脸,洛渐清抿住了嘴唇,久久没有吭声。
这一次,洛渐清留下来了。
虽说体内灵力才恢复了三成,虽说背后的伤还没有痊愈,但是只要洛渐清想走,他随时都可以走。然而他留下来了。
当天晚上,顾爷爷回了家。顾奶奶特意烧了一大桌的菜,惹得老爷爷无奈地直笑,道:“人家阿清今天才醒,哪里吃得了你这大鱼大肉,你应该做点清淡的,清淡的!”
顾奶奶一拍额头:“你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
洛渐清沉默地看着这一桌好菜,心中五味杂陈。
顾奶奶一边吃菜,一边说道:“老头子你知道么,阿清这孩子今年都四十了哩!”
顾爷爷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洛渐清:“四……四十?!那岂不是和我家大儿一样大?”
顾奶奶笑眯眯地点头。
晕黄的灯光在狭窄的农舍里轻轻摇曳,洛渐清盘腿坐在床榻上,打坐修炼。他刚刚突破元婴期,要不是为了赶紧离开那山谷,他早该巩固境界。但是如今,他却一直无法静下心来。
他听到了隔壁屋子里顾爷爷的呼声,也听到了顾奶奶的呼吸声;他听到了这小小茅屋外蛙叫的声响,也听到了不远处那浩荡洛水滚滚流淌的水流声。
洛渐清终于起了身,走到庭院里,抬头望天。
正巧是一个满月,那月光清凉如水,缓缓地洒在大地上。
青衣修士清俊秀雅的脸庞上全是困惑的神色,一双星辰般的眸子里充满了茫然和疑惑,他站在顾家村中,却仿佛站在了人声鼎沸的都城里,又仿佛站在了终年冷冷清清的玉霄峰颠。
洛渐清沉默地闭上双眼,感受这样难得寂静的夜色。
第二日清晨,当顾奶奶起床时,忽然看到庭院里的洛渐清,她猛地一愣,惊道:“阿清,你怎得这么早就起来了?外头凉,你快进来,你穿得这么少,哪里能承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