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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章得之一早就去了太学,总觉得心中有事,就连讲经也不能全神贯注。
不到午时,他便出了太学,骑着马不知不觉就到了东街上。
陈鹿老远便看见了他,引着他入了茶楼。
樊星汉要的包间,就在他们对面。
章得之到的有些晚了,几乎是才进屋的同一时间,对面便闹了起来。
那个叫慧珠的丫头倒是聪明,雨点大雷声小,闹的并不很大。最后,他透过门口的珠帘看见她挂着泪冷笑:“二夫人是二爷的,谁都别想和二爷抢。”
樊星汉的表情,他没有看到,倒是他错手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原倒是想过,要想让人服服帖帖地听话,必断其手足,就是废了徐昭星身边的那些人。
但,他可不是想和徐昭星做仇人的,也只能想想便罢。
如今看来,这个叫慧珠的不能留下。
章得之匆忙间,手写了那张字条。
至于徐昭星会怎么判断,他左右不了,他只需站直了角度,以她善于揣摩的性子,十有□□不会差。
其实她哪一点都不差,不过是心太慈手太软,做不到快刀斩乱麻。
倒和他上一世有一样的毛病。
可他这一世不一样了,他是真的从地狱回来的。
——
这一晚,徐昭星晕晕乎乎地睡下。
梦里头的昭娘并不说话,嘤嘤地哭泣,不知在哭什么。
一觉睡醒,徐昭星的心情便不怎么好。
慧珠早就去了前头的藏书房,徐昭星没有用几口早饭,便催促慧玉和慧润收拾东西。
慧玉磨磨蹭蹭,一会儿拎了衣裳,一会儿又去拢梳妆台上的物件。
徐昭星看了有些恼,道:“我又不是明日要走,你收梳妆台上的东西做什么?”
二夫人瞧着厉害,却很少会训斥人,慧玉不由自主红了脸,呆了半天,道:“二夫人,咱们为什么非得要离开长安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二夫人的父母兄长也早就过世了,长安再怎么不好,也能算是家,可要是去了洛阳,就是寄人篱下。
这些话,慧珠昨夜和她念叨了半休,她起先觉得去哪儿都行,如今又觉得还是这里最好。
不就是偶尔和大房三房生生气,以二夫人的身手,不是半点儿亏都没有吃到。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徐昭星看了她半天,方道:“我这次走,原就没准备把你们都带在身边,总要有人留下来看院子。原我还想着慧珠稳妥,将慧珠留下,若你实在不想走,那你同慧珠换过!”
慧玉急道:“那怎么能行呢?”
徐昭星又道:“什么不能行?是让你同慧珠换过不行?还是其他?”
“奴婢是要跟着二夫人的。”语毕,慧玉才意识到不对,想要说一句“要走一起走”,为时已晚。
徐昭星摆了摆手,不再让慧玉说话。饵,她已经抛下,有没有鱼上钩,只需等着瞧。
慧玉和慧润两人,按照徐昭星的吩咐,先紧着收拾已经脱下的冬衣。
雪刹和雪那那厢也得了吩咐,开始对照账目,收整东西。
二夫人说了,易碎的贵重物品,不许带,只捡紧要的衣物和金银收拢。
好歹也是世家,二夫人怎么一门心思与金银铜臭为伍!
两个人倒是想埋怨几句的,不料,三姑娘眼睛一瞪道:“叫你们怎么收捡,照做便是,你们……懂个什么!”
是啊,她们懂个什么!
自打她娘告诉她姜家很可能要谋反,她细细思量了一下,想想姜高良每一次来借的书,她便觉得她娘说的一定是对的。
像这几个聪慧丫头,不过能看一看账目罢了,想她娘这种能看懂世事的,才叫有智谋。
蒋瑶笙现在是她娘说的都对,她让雪那,将她房中贵重的易碎品,装在了箱子里,全数搬进了六月莉。
她娘还道:“你将这些东西都拿到我这儿,可知我会怎么处理?”
她点了点头。
慧圆先前变卖那些东西之时,她是知道的。
她和慧圆一样,也以为是家里快过不下去了,这才变卖东西。
之所以装作不知情,是想保存世家最后的一点体面。
原来是自己想岔了。
她娘竟是老早就瞧出了这世道的不对劲。
前一日,她去藏书房,还听几个太学生说圣上的龙体抱恙。
她只听了这一句,便忍不住心惊肉跳。
比之她娘,她的定力实在差得远了。
这几日,她一直在勤加练习射箭,就连她娘以前教她的那些腿脚上的功夫,她也不曾落下。
先前不练,是觉得动作幅度太大,莫名的羞耻。而今她每日都会在雪刹缝制的沙包上练腿,练了没几日,便觉得腿脚轻快多了。
她不求能像她娘那般,只求在关键时刻不拖累她娘。
至于和姜高良的事情,她居然想开了。
这世道一乱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去了,她劝她娘:“就算现在定下,以后能成什么样?还未可知呢!”
她娘说的换个身份来活,她并不是不同意,可是建立功名,莫说她娘是个女人,就算是男人,那功名是想建立就能建立的?
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便置她娘于不顾。
徐昭星已经把慧珠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开始思索她该怎么把她的那些金银珠宝,安全地带在身边。
如今的世道这么乱,光凭她一个人的武力,带着一屋子的女眷和金银,那简直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很可能一出了长安就没命。
章得之不会不管她死活,却也仅限于她而已。
她还得管着蒋瑶笙,还有那些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丫头们。
心烦的时候,她也觉得其实长安挺好的。
但是,长安若当真乱起来,首先遭难的便是如蒋家这般已经没了什么自保能力,却树大招风的人家。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是流民还是乱寇,最喜欢的就是抢劫这样的人家。
历史上的哪一次内乱,不是清洗一片,死上许许多多的倒霉蛋。
别说留在长安很可能会没命,即使有命,但被缚住了手脚,也没法开创新的未来。
她不停地在劝自己一定要狠心,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留下,不管是人是物,一律都这样。
她让慧圆把蒋瑶笙送来的东西登记造册,还让慧圆什么都不要管,只需像先前一样,将那些东西出手换成金银或者一些好携带的物件。
她现在变卖的东西,就是她往后的本钱。
想了又想,她还是叮嘱了慧圆一句,“防着些人。”
需要防备的是谁,她没有说。
到了晚间,慧圆从外回转,特地换了身衣裳,又整理了稍显凌乱的头发,这才走出自己的房门。
而慧珠不知是刚从藏书房回转,还是专程在门外等着她。
慧珠同她道:“是不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新鲜事?忙着说给二夫人听,咱俩的关系好,你倒是先说给我听一下呗!”
要是往常,说给慧珠听也不是不行。
可今日这事,最好还是只说给二夫人一人听才可以。
慧圆笑道:“你是没有整日往外头去过,几乎日日都去,那有什么觉得新鲜的事情!”
说完,慧圆走在了前头。
慧珠的眼神暗了暗,默默地跟在后面。
新鲜的事确实没有,却有人让她传句话。
慧圆低头想着心事,忽地听见背后的慧珠道:“慧圆莫不是忘了当年二爷的救命之恩?”
慧圆回头:“自是不敢忘。”
慧珠狠绝道:“那你就别为了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动摇了二夫人为二爷守忠的心思。”
慧圆忽地明白了什么,拉了慧珠的手,低声道:“二夫人愿不愿意守,那都是二夫人自己的事情。咱们这些做丫头的,什么时候也管不了主子,你可莫想岔了,还当二夫人是以前那个…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