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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双手反扣在后,被人押送着走上桥。官兵们紧张地注视着他,生怕有一个疏漏。
“慢。”男人突然开口,对身后押送的官兵道,“诸位免送,前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却不知为何害怕他的眼神,竟然一时退缩起来。
有士官走了过来,把小兵们一人骂了一句,却在对上男人视线时也不由转移了目光。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顶着心头莫名的压力,把人抵到桥头,绑好。
枪手已经上好了膛,在场所有人却突然听到了笑声。
先是低低的、轻快的笑,随后是大声的、酣畅的笑!那笑声听得每个手握枪支的人如同被恶鬼追索,簌簌发抖。
“开枪!”士官大吼。
行刑者几乎是颤抖地按下扳机,笑声戛然而止。
可不知为什么,那大笑却好似还萦绕在他们耳边。
如同噩梦一般,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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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周,放下许多烦心事,许宁还得回学校去上课。
时间将近五月,不少三年级的学生已经奔赴各地去备考大学。因此,最开始没有在班上看到方筎生时,许宁只以为他也去准备考试了,直到年级老师找了过来。
“许先生。”这位主管学生庶务的老师对许宁道,“你们班的方筎生突然休学离校,您有什么消息没?”
“休学?”
许宁惊讶。
“看来您也不知道了。”年级老师叹了口气,“我只是可惜,方筎生这么优秀的学生,本来很有把握考金陵大学,现在却不知为何突然休学。”
许宁正色道:“休学是怎么回事?我之前休假不在学校,您能跟我详细说一说吗?”
半盏茶时间后,许宁才从年级老师那里问清了来龙去脉。
他这才明白,原来方筎生从北平离开后,根本就没有回学校,而是由家长直接出面替他办理了休学。午休的时候,许宁借着上回送方筎生奶奶回家的记忆,找到方家门前,却被告之已经人去楼空的消息。
“大概是快一个月前吧。”邻居说,“有人来把方老奶奶和家里其他人都接走了,东西什么的都不剩,看来是不打算再回来。”
“那他们家的那位年轻学生呢?”许宁问。
“哦,你说筎生啊。我只听人说他前段时间去了北平,后来就一直没见他回来过。”
打听了消息,许宁心事重重地对邻居道谢,离开了方家。
按照对方所说的话,方家所有人在不久之前搬走。而方筎生离开了金陵后,更是从没有回来过。究竟是什么事这么匆忙,让他们都等不及方筎生毕业?
许宁突然想起在北平见到的那位故人,方维夏。那是他少时的老师,当日北平重逢匆匆几句话,却令许宁印象深刻。方维夏曾有意提醒许宁,不要太接近孟陆等人。而孟陆对方维夏的态度,也颇令人琢磨。方维夏是不是知道什么?他和段正歧他们,又是各自处于什么立场?
现下南北局势混乱。
北方奉张掌权,与日本人正处于蜜月期;南方国民党盘踞广州,誓与军阀龙争虎斗。各大军阀内战不休,苏俄、美日等列强又虎视眈眈,万一南北僵局被打破,将是一场波及全国的内(nei)战,到时会平白徒增多少饿殍?
方维夏从金陵撤离走家小,是否意味这金陵也将被搅入乱局,不再安全?
许宁只顾着低头思考,却浑然不注意自己竟然没有返回学校,而是到了平日里常去的书局。
“元谧?”
还是被熟人唤了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琇君。”许宁一个愣怔,抬头一看书局的招牌,“我怎么到了这?”
梁琇君看着他,勉强笑笑。“你啊,总是走路时出神想心事,这个习惯得改改。”
许宁见她眼眶微红、神色难看,不由关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本身,在书局遇到梁琇君就是一个意外。
梁琇君平日在学校教书,却也在报社做编辑的工作。她很少外出,除了特定的日子,一般不会特地到书局。许宁四下张望,没有找到陪同她的人,却在书局最显眼处看到了一份白纸黑字的讣告。
“那是?”
许宁忍不住上前几步,拿起报纸,不敢置信地看向梁琇君。
【毕生从事新闻业,《京报》创办者邵飘萍先生,4月26日于北平不幸被张党枪决,享年四十。】
邵飘萍那三个字映入眼帘,格外刺目。
“这……不是真的,琇君,他、他怎么会出事?!”
许宁握着报纸的手在颤抖,用力攥紧纸张,几乎将纸揉碎。
梁琇君眼底泛泪,上前轻轻掰开许宁的手,从他手里拿过报纸,将其一一抚平,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讣告上的每一个字。
“我也不相信,元谧。”她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道,“消息传到金陵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是,张作霖已经对外发了公告。邵飘萍,林白水,只是他们清缴的第一批人。”
“元谧,这些手握权力的军阀,还要杀多少人才够?”她痛苦地低下头,刚刚抚平的报纸再次褶皱,“他们是不是空有人的驱壳,却是虎狼的魂灵,恶鬼的心血!”
邵飘萍,邵飘萍!浮生聚散如飘萍,生死离退却滂沱!
这是许宁为数不多的好友中,第一个倒在军阀枪下的亡魂。
【元谧,你既然如此有文笔,不如来报社做我的助手嘛。】
【有些事,不要总等着别人去做,要自己亲手做才行。】
还记得曾因为屡屡触动官僚利益,邵飘萍被三次投入大牢,断断续续过了九个月牢狱生涯。等亲友们将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骨瘦如柴,手臂都没有小孩儿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