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补偿,在收回的过程中,官府理所当然用了点强制性的手段,也理所当然的闹出了些乱子,同样理所当然的,这里的地主颇有几个皇亲国戚,带领着当地的村民,将事情闹到了开封府。可想而知,开封府若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下一步就是太后那边了。
正常情况下,开封府绝不会为军器监的事兜底,官僚嘛,遇到麻烦总是往外推的。可偏偏当时新上任的开封知府,姓沈名括。
沈括当时才上任,正想展露一下才干,也是因为关系着火器局,不过他没有麻烦到韩冈——以才干来说,朝中能比得上沈括的也没几人——而是很聪明的选择分而治之。
拿出预定的补偿款,在不远处八角镇上西太一宫附近的沿街官地上盖出了两排二层门面房,下面可开店,上面能住人,以此来利诱一干拆迁户。
任谁都知道,京城附近的镇子上的铺子有多金贵。远比百亩田地都值钱,尤其是八角镇这种位于主道上又有驿馆的大集镇,而沈括盖出来的铺子数量只有十一二间,加之沈括还暗地里收买了最穷的两家人领头,很快就带动一批亲近的邻居,人多粥少下,立刻就被争抢一空,让没抢到的人扼腕叹息。等到这一批抢完,他又在稍稍偏远点的地方盖了十套房子,又安置了十户人家。
两次下来,最后什么都没拿到的民户依然占了大半,但经过了之前的房屋分配,大部分也不再闹了,等着开封府的好处。剩下还在闹腾的,就是那几位自恃地位、又瞧不起开封府给出的好处的皇亲国戚们,以及以他们马首是瞻的十几户。
其中有一家地主还是宗室,而且是郡公,太宗的后人,论辈分是当今天子的叔祖。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遣了奴仆将开封府派去的吏员打了出去。沈括得知之后,没有多说废话,联络了方兴直接去告到太后那里。次日这位郡公便给削了爵,直接降到了县伯——火器局事关军国重事,谁敢阻挠就是往刀口上撞,很快土地本也不是他们的。
有了这个例子,立刻就没哪家的皇亲国戚敢再多纠缠,看到皇亲国戚如此,其余百姓也不敢在闹了。但这时补偿款都用在修建屋舍中,已经没钱给补偿。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选择了代州的那些无主田地。而有了如此明显的对比,整件事在民间,就变成了贪心吃亏的典型,倒是没人为其抱不平了。
王居卿知道因为廷推一事,沈括与韩冈有些心结,但韩冈能如此平和的赞扬沈括,想必那些传言只有三分能信。
“原来如此,沈府尹在治才上的确难得。”他点头道,“但占了官地,还能有补偿,这未免也太好运了一点。”
几年前修开封城墙,拆掉的民宅也不是一间两间,清理的坟茔数量更多,而这一回给熙宗修山陵,迁出的陵区民户绝不会比眼前的这一处要少。那些还都是他们自家的地皮,而这里更是官产,朝廷的手也未免太松了。
“谁让他们占得时间长了?”这其实是韩冈的主张,不能让贫民吃亏。至于富民,尤其是皇亲国戚,吃着喝着都是朝廷的,又占了这么多年便宜,也该知足了,“有的人手中的地,都是经过了好几次转手,虽没红契,白契却是都有。买了这些地的百姓,花的是真金白银,总不能让他们吃亏。”
不论盖着官印的红契,还是没改官印的白契,都有法律效力,不过两者相冲时,以前者为准。但世间有很多人做了买卖后不愿付那笔契税钱,所以还是以白契为多。
“还是别说这些了,不能再耽搁时间。”韩冈看看天色,他过来可不是在议论怎么拆迁的。他问方兴,“都准备好了吧。”
“已经准备好了。”方兴点头,然后在前引路。
韩冈和王居卿是过来视察火器局新试验场的运作情况,在干掉了郭逵家的正堂后,朝廷终于决定将火炮及所有火药武器的实验,彻底搬出了京城。
开封府加派了千余名厢军,用了两个月,终于将这里修整完毕,移交给了军器监。
火器局的实验部队入住此处有半个月了,工作应该上了正轨,正好是过来看一看的时候。
试验场的靶子,就设在那座土坡前。
这座两丈多高的土坡完全是用麻袋装土堆成,千多人背起麻袋来垒砌来只用了十天,同时还在营寨外围添了一道壕沟。
配发步军指挥的虎蹲炮,如今已经定型,马上就要开始量产。现在正在这里进行大规模、高强度的测试。
虎蹲炮的结构很简单,直接就可以铸造成型。加上火药和炮弹定装,使得速度提升,是完美的步兵野战武器,使得这种超轻型的火炮,比起名气更大的野战炮、城防炮,更早一步开始量产。
十八门虎蹲炮在地面上一字排开,相距只有两丈左右,前面四十步外就是一块块木板制成的标靶。
韩冈过来之前,这些虎蹲炮正在试射,前方的靶子早如蜂窝一般,标靶之后,更是满地铅子。韩冈、王居卿他们一路缓缓行来,到了此时,还能感觉到之前炮火留下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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