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事不明所以,但韩冈的话,对顺丰行的成员来说,就是圣旨一般,点头记下。
军中士卒拿到布匹之后,要是颜色有差,自会去染坊处理,关键还是要结实。所谓船帆,只是打个比喻,如今的船帆都是硬帆,不是用布料制作的软帆,以此作比,只求一个结实耐用。
依照官定尺寸,一匹织物,幅宽二尺五分,长四十二尺。如果是作为税品,还有重量上的要求,官定的一匹丝绢,至少要达到十一两,麻布、葛布也都有规定的重量,棉布自也不会例外,如果从陇右这边定下了标准,其他地方也就必须依从。
不过韩冈并不是为了给竞争对手添堵才这么吩咐,他是依靠军功才出了头,事关军心士气,韩冈宁可吃点亏,也会将提供给军中的布料给做得完美了。绝不可能像江南和买来的绢绸,重量不达标,就扑上药粉来增重。
单纯的棉花,价格并不高。棉布的价值,主要还是人工和制造。而半机械化的生产,能将棉布的成本压得很低。同样的布匹,如果是就近运输的话,更能够将成本中最大的一块给挤压出去。
至于产量上的问题,短时间内还要依靠蕃人才行。
陇右路上还有不少荒地,想要开发出来,路中的汉人数量远远不够,数量更多的蕃人才是主力。
蕃人其实种不好棉花,但胜在人多,而且好使唤。那些族长只要请来几名熟悉种棉的汉人老农,让他们去教族中子民怎么种植,这两年也渐渐有了些成果。
棉花的采摘需要大量的人工,蕃部的人口优势,也是保证棉布原料供应的关键。木征,现在叫赵思忠了,每到棉花收获的时候,韩家在河州的棉田都要靠他手底下的儿郎来帮忙。在巩州、熙州一线上的两大蕃部之首,包顺、包约,劳务输出,也是他们日常的一大进项。
不过自家族中子弟,不方便压榨过度。这两年,旧熙河路上各家蕃部都有往南方高原动用兵力,但凡没有降顺的蕃部,都成了他们掠夺和并吞的对象。
去年熙州知州履新,对赵思忠等人向南并吞同族的行为十分警惕,认为他们必定是心怀鬼胎。
但当他先与已经胖得快上不了马的赵思忠打过照面,再去蕃学,看过在里面学习儒家经典的蕃人子弟,什么警惕心也就一笑了之了。那些蕃人家的儿孙,连装束都学着东京里面的流行,身上挂件的价格,比他一年的俸禄都多。
事后,他还私下里对幕僚说:“这身家,都是团练使家的子弟,京里太后家的小字辈,穿戴还不如他们。”
太后的有好几个堂兄弟封了某州团练使,因为是国戚,所以能够一步登天成为正任官。尽管不任实职,从俸禄到待遇,都不会比有军职在身的团练使稍差。但他们家里的子侄,绝对没有一个在日常穿戴上,能够跟赵思忠等人的儿孙相提并论。
这番话当然话里有刺,不过几天之后,在夜里送到衙门上的几只箱笼,便让他就此闭上了嘴。其本意也是如此,否则这番话也不会传出来。
相对于从外地调来的官员,当地的汉人对蕃人的警惕性其实更高。与吐蕃人的战争,也不过才过去十年,彼此之间,手上都沾着对方族人的鲜血。纵然一起喝酒,一起赌赛,一起骂娘,暗地里还是免不了将家里的刀磨快。不过熙河路上的大户们,对劳动力的需求,让他们忘记了一切危险。
而且西军的实力,蕃人哪个不清楚?如今驻扎在熙河路上的三十多个指挥,有一多半参加过灭夏之战,个顶个的精锐。
即便蕃人能够侥幸赢了一回,惊动了西面的王舜臣,带着从熙河路带走的那帮精锐赶回来,那日子还能过吗?
自从王舜臣打下了甘凉道和西域,从凉州到长安,关西这一片地,哪个提起王钤辖——现在已经是王都护了——不是竖大拇指的?蕃人更是闻而生畏。
更别说王舜臣背后,韩冈、种谔、王厚、赵隆、李信,这些都是跟他沾亲带故的,除了种谔之外,其他几位都是从熙河路发家,一听老家有事,文的武的全上来,谁吃得住。
如今安安心心赚钱享受人生,晚上是大宅美妾,白天是赌球赌马,又岂是过去山窝子里称大王时能比得上的?何苦自寻死路。
纵然是蕃人,在生活质量上也不糊涂。
结合了熙河路上这些年来的变化,进士科殿试的考题,其实也就出来了。
为避免宰辅舞弊,殿试的考题,是太后在考前临时确定一个方向,再由宰辅们进呈。
但太后会怎么定,韩冈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点的。</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