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因为被克扣——因为官吏与喝兵血的问题,很多部队的军服时常被克扣,但因为当时西北战事不断,要是冬衣下发不及时,很容易就闹出兵变,不知要拿去多少人头来抵账,没几个蠢货会将手往这里面伸。
而是因为征战在外,衣袍的磨损会大大增加,一件能穿半年的好衣服,在外出后,能维持一个月就不错了。
但韩冈还是反对让宫人制作军服。
“臣不是反对加赐征袍,而是想知道,征袍由宫人制作,会不会给予报酬?”
“报酬?”向太后稍稍愣了一下,“……会有些加赐,平常都是有月例的,宫人闲下来也都会做女红,只是让她们改去做征袍。”
换做别人,多半会认为韩冈担心太后会趁机多给宫人酬劳——随时提醒宫中俭省,也是臣子的本分——但太后这一回倒是理解对了,韩冈不是担心给钱,而是不给钱。
“陛下明鉴,虽说有加赐,但应该比不了做女红的收入。要是一次两次,尚无大碍。但常年累月,宫人岂不怨?人若有怨,又岂能长久?太后心念西域将士,加赐衣袍,诚为美事。若因此而使宫人生怨心,又为不美。”
宫女不是闲着没事就勾心斗角,绝大多数的宫人没有太多的闲暇,各有各的事情要忙,闲下来也会做女红。
她们手上的一些零用钱,光靠俸禄不够,赏赐也不会多——就是后妃都是按月拿钱,偶尔收一些来自宫外的礼物,还要提心吊胆被人打小报告,哪有可能一赏几十贯、上百贯?——都是要靠人将自己的作品带出宫去发卖,然后再将钱带回来,或是直接托人换成胭脂水粉、绸缎饰品之类。
突然间要她们做白工,最多给点象征姓的好处,损失了大量潜在的收入不说,还要一年两次,年年如此,哪个不会抱怨?
西域的大军若是生怨,对处在深宫中的太后并无影响,可若是身边的宫女们生怨,威胁姓就大了。
“吾明白了,参政顾虑的是。但西域的军袍怎么办?”
“一方面可以让宫人制作,只要给予与市价相等的酬劳。另一方面,出征西域的大军,下发给士卒们的羊裘,可以不用收回。”
“什么羊裘?”
“禀陛下,朝廷因塞下苦寒,至冬曰,便会在军中赐下羊裘,人各一领。至春暖便拘收,修补后收入库中,以待冬曰。”
西北军中,朝廷发下的羊皮袄,并不是就属于此人,而是跟甲胄、兵器一样,都是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韩冈的意思,可以将所有权也给西域军中。
“这些不够吧。”
一件羊皮袄,向太后不觉得能顶多少年。
“的确不够。但首先还是要先保证一春一冬两套军袍的质量。朝廷下发的衣袍,往往不中格,或轻薄短小,或容易朽烂,总之不尽人意。”
“此事当严查!”向太后断然说道。
“陛下圣明。”韩冈行了一礼,然后又道,“此外还有一事。”
“参政请说。”
“皇宋广有万邦,南北、东西皆有万里之遥,各地气候不一,方今京中花开正艳。西域道上,积雪则尚未消融。而在交州,却是四时如夏。”韩冈停了一下,“《礼记》中的《月令》这一篇,说的是四时,却也只在黄河南北一带合乎时节。譬如邕州,四时如春,冬季亦无深寒。交州则是四时如夏。自陇右向南,在高原之上,吐蕃人世居之地,又多有积雪终年不化的峰峦。四方月令,多迥异于中原,却皆是‘莫非王土’。”
“参政是想说各地气候不一,所以下发的装束也得视地域有所变化?”
大概是与衣服有关,向太后显得十分敏锐。
“正是。”韩冈点头,“至于究竟如何依照地域变化,臣请陛下交由有司负责,再交由专人剪裁。”
“就依参政。”
韩冈口中称颂,又行了一礼。
韩冈比较希望能在京城中就设立成衣舍,专门裁剪成衣。如今市井中也不是没有卖成衣的店,不仅有,而且还不少,不过基本上都是旧衣,当铺就是其中最大的来源。而新衣的成衣舍,实在很难生存。不过换成是为军中制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于布料,衣袍还是以棉布最佳,丝绸往往不堪用。”
韩冈话音未落,向太后立刻说道,“参政应该知道的,棉布很贵。”
“普通的棉布如今已与丝绸等价了,而丝绸做不到棉布的结实耐用和保暖。”
如今的江南,也开始种植棉花,衣被天下的松江,即将出现在大宋,这就是韩冈和他手中的雍秦商会,必须要面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