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抚着茶盏。他不辨瓷器,不知道这茶盏是哪里的出产,不过宰相家里拿出来待客的,自不会是凡品。
“清茶本真,纯而不杂。不过散茶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宜输送,压紧了便碎了,茶饼、茶团就要好很多,吐蕃人、辽人都喜欢。”
蒸青后,要经过压榨,压制成的茶饼,自然比散茶更方便运输,也更受蕃人、夷人喜爱。就是千年之后,蒸青发展成砖茶,还是北方和西北民族日常饮食的不二选择。
蔡确举杯笑道:“好东西还是留给自己吧。”
“相公说得正是。不过辽人那边,但凡中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方设法的弄过去。每年的岁币几乎都是在他们手中转上一圈就回来了,瓷器、茶叶、各色器皿。如今京城中喝散茶的渐多,怕辽人也不会吝啬。”
“加上现在又从日本赚了一笔……?”蔡确问。他等韩冈绕来绕去,终究是绕到了想说的话上了。
韩冈点头,他现在刚刚离任而已,还不至于人情冷淡。不过时间一长,还想要对朝政保持原来的影响力,那就难说了。至少要维持自己在擅长领域上的发言权,让朝廷必须借重自己。
“日本多金银,辽国这一番攻打日本。若韩冈所料不差的话,每年从日本得到的收获,恐怕不会比岁币少。”
蔡确点头:“玉昆你的话,我们都是相信的。”
韩冈叹了一口气:“这一回主张入寇日本的辽帅,是耶律乙辛的嫡长子耶律保宁。若日本的金银产出被他抓到手中,他的地位立刻就稳固了起来。”
“自然。”蔡确又点头。
有关耶律乙辛和他儿子的事,已经在朝堂上讨论过了。当初朝中议论辽国内事,都觉得耶律乙辛年纪已老,寿数不永,其子耶律保宁又声名不显,素无威望。就算给耶律乙辛篡了位,等他死后,耶律保宁也守不住,辽国必然要乱。
可现在辽军一下就占了高丽、夺了日本,高丽的土地、人口,日本的金银、特产,都成了辽国的财富。这让耶律乙辛、耶律保宁两父子在辽国国中的地位比过去稳固了十倍。而且敢于主张过海攻打日本,耶律保宁想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人心所向,手上又有了钱,辽国国内,当已是无人能阻止耶律乙辛了。”
蔡确叹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有些羡慕:“竟当真给这个乱臣贼子赢了。”
“不过辽国有钱,也不会存在库中发霉。”韩冈又轻松的笑了起来,“终究还是要用出来。用来买中国的特产。不管他们从地里挖出来多少金银,最后都会送到国内来。”
“难道辽人就没拿东西走?”蔡确哼了一声,又不是岁币,那是买卖。
“矿总有挖空的时候,但茶叶、丝绸、布匹、瓷器,这些商货却是源源不绝,永远都不会断的。百姓得了生计,国家得了金银,辽人有了钱,也就没了南下犯境的想法。这不是好事吗?”
蔡确稍作沉吟,怡然点头。叹着:“若是耶律乙辛早一年打下日本,说不定就没去年的那一场大战了。”
“也说不准。北虏如虎狼,想要让他们不吃人,得将他们打痛了再说。几十年不吃教训,都忘了痛了。就算拿到日本的金矿银矿,可大宋这边是金山银海,岂是日本能比?”
“说得也是。”蔡确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慢慢的问道,“玉昆你今天来提日本的金银,你可打算让铸币局铸金钱、银钱?”
“大额的钱币,总是有用处的。朝廷用来付账,用铜钱总是不方便。”
蔡确想了想:“封桩库中,储存金、银钱,比铜钱也更合适。”
“还是用出去的好。铜钱放在库房里,库吏偷钱也就一百、两百,换成金钱、银钱,可就是十贯、二十贯。真要放库中,铸成数百斤重的金块银块,容易清点,又能让贼人搬不动。”
蔡确失声笑道:“这话说的有道理。朝廷花钱的地方很多,可不包括养老鼠。”
“此辈硕鼠,杀之不尽。”
“也只能尽量防着了。”
“花钱的地方虽多,不过能节省下来的地方很多啊。光是军费就多少了?”
“去年没能省下,不过今年可就没问题了。朝廷的手头上也能宽裕些了。”
西夏灭亡,关中腹地再无外患。原本至少占去天下军费一半的西军,开支有了大幅度的回落。单纯的维持费用,远比战时要少上许多。如果去年不是因为辽国入侵,花在百万大军头上的军费,至少要减去一千万贯。
“没辽国捣乱,光是战时军费,当然能节省得下来。还有西军裁撤,又能节省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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