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私酿本是地方上的事,正常要求当地的监司出面检查上报。转运使、提刑使都可以出面。但赵挺之既然说章惇领军伐交趾,使得党羽遍布广南两路。这就是不信任当地的官员,既然如此,照惯例就是派遣朝臣去当地察访事情,若不相信外臣,派内侍也是可以的。至于大理寺,同样可以派个内侍监审。
向皇后考虑了一下,准备派个内侍去查验,这样赵挺之总不能说章惇还能欺瞒朝廷了。
但章惇正等着赵挺之的话,他现在已经豁出去了,“既然御史如此说,那就都由御史去好了。大理寺事可由御史台主审。交州同样也可以。臣不会有异议。御史言臣在交州私酿,又说广南监司皆是臣之党羽,若是遣他官去广南,如果不能让御史如愿以偿,恐怕还是会争执不休。如此来往反复,不知要拖多久才能还臣以清白。臣请殿下遣一御史南下交州查证!”
仅仅是几句对话,章惇便设下陷阱,将赵挺之一步步的坑下去。
同情之色在朝臣们脸上泛起,纵然交州的富庶闻者日多,但在大多数人眼中,那里终究是瘴疠之地,除了要钱不要命的商人,还有运气不好的官员,谁愿意去那里,一不小心就把性命送了。更有人看向韩冈,实在是太像了。
不过韩冈的注意力并不在两人身上,而是蔡京。就在章惇说要御史去查案的时候,蔡京就直接看了过来,与韩冈的视线一下对上了。
赵挺之脸色开始泛白,现在哪里还不清楚这是落入了章惇的陷阱中。这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万一派去查证的御史死在当地,那就会被认定杀人灭口。如果只是遭弹劾去官,也许没几年就能再起复。可杀人灭口的罪名落下来,这辈子就完了,章惇敢这么赌?
“交州瘴疠地,御史如何能去?”回过气来的蔡确在挤兑御史们。
章惇恶狠狠的瞪着几位御史,“交州的确有瘴疠。但惇去得,韩宣徽去得,历任官吏去得,数万将士去得,难道御史就去不得?!”
章惇的质问,赵挺之、强渊明不敢接口,或许瘴疠不一定及身,可万一章惇铤而走险呢。
当初听说了冬至夜的详情,他们都曾笑二大王胆怯,若是二大王敢应承下来出去为天子祈福,整个形势就变了。可事到临头,他们却都畏惧了。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自家的性命。就算章惇时候因为杀人灭口的嫌疑而被治罪,可那对已经一命呜呼的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何况以韩冈和章惇的关系,怎么会
“殿下,臣愿往!”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朝臣们循声望去,却是蔡京。
蔡京离开赵挺之、强渊明那一拨人,步履平稳的往前走了两步,向殿上一揖,“殿下,臣蔡京愿往!”
不是李清臣。一直都在观察着几位嫌疑对象的韩冈,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否则站出来的就该是李清臣,纵然不能像蔡京一样敢南下交州,但至少可以帮下属缓颊,维系御史台声望不堕,如若不然,李清臣在乌台就再无地位可言。
可现在站出来的偏偏是蔡京。由此可见,整件事居中起主导作用的当是蔡京无疑。看来蔡确的计划已经给蔡京等御史察觉,才会有今天的这一幕。因为知道蔡确想要抛弃他,所以打算赌上一把。
蔡京在朝臣的注目中,义正辞严的朗声道:“朝廷设风宪,所以重耳目之寄,严纪纲之任。查奸辨伪,乃御史本分。至于瘴疠,正如章枢密所说,既然百官三军去的,蔡京也一样能去得,为国事何敢惜身。”
虽然结果不是那么完美,但章惇也争取到了一个缓冲的余地。
一位官员只要离京出外,命运就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御史弹劾重臣,如果不能穷追猛打,就要等着对手的反扑吧。等蔡京回来,朝堂的形势大变,根本就没有他能施展的地方了。只要蔡京不至于客死南方,章惇完全可以安心下来。
但韩冈并不觉得蔡京这是被迫出来。
以蔡京在后世的名气,以及他过往的表现,应该会考虑一下章惇会逼御史南下交州,这本是韩冈之故技。方才蔡京还瞥了一眼过来,只是没想到韩冈一直盯着他,视线对上后,立刻就缩回去了。
“不过南下岭外,生死未可知。臣在离京前,有一章疏当呈于陛下,殿下。”
“什么章疏?”
“为皇宋计,不可重用资政殿学士、宣徽北院使,韩冈!”
蔡京风姿秀挺,声音朗朗,立于殿庭之上,实是赏心悦目,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几乎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韩冈转过去同情的看着赵挺之和强渊明,‘你们都给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