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持重的朝臣觉得刚刚结束了对辽战争,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贸贸然做出攻击的姿态,万一辽人撕毁好不容易才签订的和约怎么办?而一干年轻气盛的臣子,则认为朝廷早就该这么做了,干脆趁辽国重兵云集高丽的时候,从背后给辽国再来一下。
同在殿上的韩冈成了许多人关注的焦点。
在传闻中,辽国之所以会转向其他方向开拓,正是韩冈祸水东引的计谋。可众目所致,韩冈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尽他的责任在西府班中站得四平八稳。
辽军的主力在中京道休养,就在燕山北侧,一旦官军北上,立刻就能南下。除了几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写诗喊口号的官员,绝大多数朝臣都明白,现在根本就不是进攻的时机。
现在宋辽双方都是攻不足、守有余,河北的千里塘泊,河东的崇山峻岭,以及陕西北部的莽莽荒原,在地理上就已经遏阻了辽军骑兵的侵袭,加上精兵强将的守御,大宋国境线稳如泰山。反过来,宋军如果想北上攻辽,钱粮是最大的问题。同时深入辽境越远,背后的空隙就越大,在双方国力差距到一定程度之前,贸然北进是最不靠谱的选择。
朝会很快就结束了。韩冈并没有跟着两府一起前往崇政殿,而是回到宣徽院衙门。
除非有大事,否则也不会往崇政殿那边去了,就是给天子赵煦上课的事,也必须再等一段时间。
天子登基新近登基,诸事繁芜,须得消停一阵,才会重新开课。而且资善堂是专门负责皇子们的教育,王安石、韩冈和程颢等东宫教授,都需要转任为负责给皇帝讲课的经筵官。还有原来的一些东宫官,也都要另授他职。
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将今天的公事给处理了,韩冈丢下笔,靠在椅背上,已经没有事情可做了。
一边喝着茶,一边盘算着,明天就把《自然》的稿件一起带来,免得浪费时间。还有本草纲目编修局,也应该尽快搬到宣徽院来。
不过快中午的时候,一名内侍过来通知韩冈,让他尽快往崇政殿去。
韩冈心中疑惑,崇政殿再坐早就该结束了,之后召见文武官员和御史,这时候也应该结束了。快吃饭的时候,找自己做什么?
若是军事,应该咨询枢密院才是。韩冈可不想插手西府太多,尤其是背着章惇、苏颂和薛向说话,最容易得罪人,次数多了也会坏了交情。若是政事,他更不愿牵扯。最重要的,他有什么想法,可以私下里联络章惇、蔡确他们,先期达成协议,让他们去安排,没必要拿到朝堂上来说。
韩冈通名后上殿,殿中只有王中正在。心中的疑惑更深,到底是什么事?
帘后传来向皇后的声音:“宣徽来了。”
韩冈带着浓浓的疑惑,俯身参拜,“殿下招臣来殿上,不知是何事?”
“宣徽,这宫中内诸司及三班内侍之籍,是归宣徽院管吧?”
“正是。内侍名籍皆在宣徽院中。”韩冈点头称是。
宣徽院与枢密院一样,成立之初,都是阉人主掌,之后才逐渐变成外廷的机构。但在许多地方,还有一些过去遗留下来的痕迹。只是现在宣徽院也仅仅是掌管名籍,内侍的升迁,有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入武班后,有审官西院。再高了,比如王中正这个等级的,就是天子与两府共议。根本就没宣徽院的事。
“所以吾有事想征询一下宣徽的意见。”
“不敢,请殿下垂询。”
“京东水军第一将,论理是不需要安排内侍做走马。但之后其驻地又要远迁海外,王中正方才与吾说了,理应安排一走马承受,随时通报消息。”
原来是这件事,韩冈恍然,难怪不愿意对两府提,而先找自己。宣徽院名义上管得了宫中的内侍,所以找韩冈来处理是名正言顺。而有了韩冈点头,再去两府走流程,宰辅们会反对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不然的话,宰相、枢密都能翻脸。
虽然从士大夫的角度,最好那些阉人都不要出宫城半步,但韩冈对阉宦没有什么歧视,必要的监督还是得有的。不过他同意的话,终归是一桩麻烦,能推就推出去。
只是再转念一想,向皇后特地找自己过来,专门为了这一件事,也没必要让她难堪。而且有这一次先例,日后宣徽院想要插手内侍在外的差遣,也可以有所依仗。
“朝廷自有故事在。”韩冈说道。
“宣徽。”王中正开口,“但这远驻海外偏偏就没故事!”
“长山大漠是中国之地,难道万里鲸波就不是?是藩国的,就是中国的。不是藩国的,同样是中国的。高丽外岛驻军的人事安排,可比照边疆,如交州、西域等地,那就是故事。”
“宣徽是同意了!”帘后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不过那是走马承受,不是监军。而且因为驻扎高丽,又要与藩国打交道,如果所用非人,有失中国的脸面。”韩冈提醒道。
“宣徽说得极是,自当选用老实稳重之人。”向皇后又笑着道,“既然按宣徽的说法,万里鲸波都是中国之地。那一南一北两处水师肯定是不够的。”
“诚如殿下所言。想要控制南洋和北洋,区区两将水师的确是捉襟见肘。”
“等日后宣徽的铁船修造出来,可就大举扩充了。”
“到时候,南洋、北洋各设一军,下设诸将,分驻各处要地。可驻海内,也可是在海外。”
“宣徽说得是。那时候,也不用叫什么京东水军第一将,两浙水军第一将了。可改名做……”帘后的声音顿了一下,“南洋水师、北洋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