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说着指了指院墙。韩冈顺着望过去,那里站了一排禁军士兵。
火器局配属了一个指挥禁军作为护卫。这比斩马刀局的一百人要多得多,跟如今的板甲局相当。十几名禁军士兵都在院墙边上候着,墙上还斜靠着一张张大型的橹盾。
走到草袋墙后,透过缝隙,望着前面的松木火炮。蔡确这时候也有点紧张了,这火炮的威力看起来不会小,否则这么郑重其事又是为何?
火炮周围的人跟着散开了,都躲到了橹盾之后,只有一名小兵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靠上前。在引线上凑了一下,就转身飞快的跑开。
但那引火绳一点动静也没有。
方兴脸色尴尬,看起来是首领的大匠上去骂了两声,夺过火折子上前点着了,倒退着回来。
院中陡然间静了下来,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
引火绳滋滋燃烧着,那点火星转眼就没入了火炮之中。
蔡确双手握紧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前面。
下一刻,橘红色的闪光在眼前划过,震耳欲聋的爆响轰然而起,一股子青白色的浓烟弥漫在前方。
蔡确被惊得后退了一步,然后再上前。转头看着韩冈,正神色凝重的看着前面。
“好了。”
待硝烟散去,方兴第一个绕出草袋墙,韩冈和蔡确跟在后面。
火炮还在原处,看起来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从炮口、引线入口以及接缝出,还冒着一丝一缕的青烟。
蔡确再向目标看过去,隔了三十步,厚厚的木板上是一片怵目惊心的血红,木板前面的羊早就倒下去了,血水在地面上洇了开来。
身边人影一闪,韩冈快步上前。
蔡确想了想,随即跟了上去。
一群人一起上去,只一看,立刻就有很多人移开了脸。
那枚炮弹击中的是羊的头部,眼和脑的上半部直接就消失了,烂乎乎的一滩黏在木板上。但羊的身子还在抽搐,血就这么一阵阵的流了出来。
铁球落在血泊中,根本看不出来能放在掌心中的铁弹丸,能隔着三十步将骨头一起给打烂掉。就是换了穿了甲胄的士兵过来,肯定也是连里面的士兵一起给砸死。
蔡确强忍着剧烈的恶心感,多看了两眼,终究还是移开了眼,张望了一下三十步外的火炮,对仍是沉着脸的韩冈叹道:“玉昆,这火炮果然是堪比霹雳砲啊。”
“还是比预计中的成品差了很远。”韩冈摇摇头,“火药要改进,不能使用来作鞭炮的玩意儿。木头也要换成青铜或熟铁,只有坚实的铜铁外壁,才能承受住精制火药爆炸后的力量。而那股推力,完全可以将十几二十斤的铁球发射到数里之外。现在用的是玩具。差距之大,就跟小孩子用叶子编的的盔甲,与真正的铁甲一样。”
“数里之外?!”蔡确瞠目结舌,“八牛弩都没有那么远吧。”
“小儿玩的竹弓不过十步,军器监的黄桦弓,百步亦能及。究其原理,却还是一样的,都是利用弓背、弓弦的弹力。这种松木炮,既然三十步外能击碎硬度可比铁甲的羊头骨,如果调整好角度,射程超过两百步亦不在话下。要是换成爆炸威力更强的火药,更加坚固的铁炮,千步又算得了什么?”
蔡确点点头,往回走,让人收拾残局。走到松木炮旁,他伸手拍了一拍,“玉昆,日后铜、铁火炮的成品也是这般大小?”
“看形制了。发射同样大小的炮弹,铜炮、铁炮可以做更小一点,毕竟比木头要结实许多。若是与这松木炮差不多大,就可以发射更大的炮弹了。”
“霹雳砲是要竖着放的。”蔡确沉吟一阵,忽然又道。
“嗯……没错。”韩冈心中疑惑,不知蔡确想要说什么。
“所以战船上放不下,最多在斗舰顶上安一具拍杆。”
韩冈明白了,却是很吃惊,蔡确的脑筋怎么转得这么快,“换成火炮,可以甲板下一层开舷窗,一扇舷窗后面就是一门火炮,一层两侧可以放上几十门。只要船载得动。”
蔡确闭起眼睛想了想那样的场面,突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战船,只要一两艘就能跟上千张弩弓相当了。用在水战中,轻而易举就能毁掉几十艘艨艟斗舰。”
“差不多。”韩冈可是知道风帆战列舰的威力。
“小一点的船呢,能放下几门火炮。”
“就是千料海船,也能载下数万斤货物。一门火炮至多不过三五千斤,怎么也能撞上五六门。甲板上霹雳砲能装几架?而且越高的越不稳。”
“因为重心吗?”蔡确笑着道。
“正是。”韩冈点头。“日后真要与辽国开战,火炮战舰可以护送官军渡海在辽东登陆。更可以保护官军占据榆关。堵住东京道通往南京道的唯一要道。”
“玉昆……”蔡确叹道,“你这是一番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