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正一句话不说,低眉顺目,站在门后仿佛门神一般。但韩冈冲他点头,王中正就仿佛从雕像变回了人,重新有了生气,同样点头,回了礼。
向皇后没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动作,但蔡确和曾布无法无视。那可是宫中兵法第一,半年内统帅班直的内侍大将,而且跟韩冈交情匪浅。他一点头,就意味着韩冈并不需要他们同意,才能将消息传到王安石、韩绛,以及其余宰辅那里。
“殿下!”蔡确大声道,“臣和曾布,并无阻止他宰辅入宫之意。都是怕连夜打开宫门,会让京城百万军民人心动荡,万一有贼子图谋不轨,恐怕会生出大乱。实在是不能不慎重!”
“韩冈岂敢怀疑相公。但吾等三人今夜宿卫,而王介甫平章、韩子华相公他们能安心回去,是相信天子若有不豫,我等能安定人心,并及时通知宫外。早一步让其余相公、枢密知晓宫中变化,更可安定国人之心。”
“枢密此言是正论。”向皇后擦干了眼泪,挺直了腰杆。“不能让相公们在外面担心。”
向皇后这句话一出口,蔡确和曾布都安静了下来,先后拱手道,“殿下所言极是。”
不过他们看韩冈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已经是带着恨!
韩冈早就有定策之功在手,根本就不需要画蛇添足,可他们缺功劳啊。自己吃饱了饭,就不让别人吃。殊不知,这有多招人恨?
韩冈之前对王安石说,并不主张赵顼立刻禅让。但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赵顼竟然说皇后害他。
也许是怨气日积月累后的爆发,或是苏醒后精神混乱的,或是当真认为他这一次发病源自于皇后中断经验,但这一句话一说,向皇后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天子的病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不论有什么想法,都是得早点有个章程出来。一旦议定,就算今天夜里人心不安,明天也会安抚下来的。”不管接下来会怎么样,有事情大家一起承担,这是韩冈的想法,“殿下,还是快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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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了。”
听见外面的梆子响,蔡京确认了现在的时间。跟强渊明喝酒,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半夜。虽然自家酿的葡萄酒并不是烧刀子那般能打着火的烈酒,可喝多了下去。照样还是唯有醺意。
“怎么,舍不得你家新酿葡萄酒了。”在后院的石桌下,与蔡京一起喝酒的强渊明舌头有些大,已经是喝了不少了,但还没有到醉倒的时候。
蔡京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天空毫无遮掩的月亮,虽说喝葡萄酒最好的就是夜光杯,但有个玻璃盏装酒,瑰丽的红穿过玻璃之后,就又多了一层晶莹剔透。
“这葡萄酒又不比过去珍奇,现在家家都会酿了,能喝多少只看隐季你的酒量!”
到底怎么制作葡萄酒,不知何时就在京城中传开了。不需要蒸酿的酒具,也不需要酒药,只要将葡萄洗干净和交州白糖一层一层的放在陶瓷罐里,然后密封好放在一边,等一段时间就变成葡萄酒了。剩下的就是过滤和装瓶。
只要家里有葡萄藤子,又买得起交州白糖的人家,都忍不住去自酿些酒水出来。一时间,弄得京城的酒税跌了两成还多。
“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客气了。”强渊明招呼着蔡家的仆人端酒上来,又对蔡京道,“元度还是不肯出来?”
“元度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体质又弱,出去喝次酒回来就要吐几回。今天上殿吗,估计是中了暑,回来后就躺下来了。”
“真的是中暑?”
“喝你的吧。左右明天就知道了。”
经筵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蔡卞回来后却不肯说。只是知道天子在经筵上发了病,然后宰辅们都进了福宁殿。具体的细节一概奉缺。
蔡京准备等到明天再去了解。反正大体情况猜都能猜出来,自家的兄弟,终究比不上韩冈。很有可能是吃了大亏,否则就不会一回家就躲进了房中,谁人也不见。
“三郎。”蔡京家的一名老家人从前院匆匆而来,附在蔡京耳边说了几句。
见蔡京脸色陡然就变了,强渊明立刻问道,“出了何事?!”
蔡京慢慢放下了酒杯,轻声道:“王平章和章枢密又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