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在院中的官员都不敢再上前,连声音都渐渐收止了东宫三师加上大韩、小韩两位资政殿学士,寻常时,哪里能在城南驿见到这样规模的重臣集会?几人在院中一站,仅仅是互相行礼,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就随之扩散开来而韩冈不以官位自傲,自居晚辈的举动,让人在惊讶之余,也有不少人点头暗赞
“晦叔、持国,久违了”王安石笑得最是真挚,大步上前与旧日友人行礼
吕公著脸上的表情变得稍稍僵硬了,就算他的城府再深,也因为这番突然而来的变化而措手不及,心情一时难以安定下来
王安石到了京城多日,登门造访的旧日亲朋甚多,尤其是在他成了平章军国重事、确认留京之后,是宾客盈门,这两日才稍稍好了一点但吕公著并没有来拜会王安石——韩维也没有,不过他上京才两日,却还能说得过去
“晦叔、秉国”司马光也跟着上来行礼问候
韩维字持国,但司马光的父亲名池,因而避讳,一直称持国为秉国,字不同,意思却是相同的只是韩维的兄弟韩绛做过宰相,韩缜现在是参知政事,是近期拜相的最为热门的人选但韩维虽字持国,却跟宰执之位距离甚远
一起进了方才对坐闲谈的小厅,各人谦让了落座并不是按官位,而是自然而然的按照年甲,年纪最长的韩维坐了上首主位,然后吕公著、司马光、王安石这样排下来,一切一如旧日,只是座位上的人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嘉佑年间,四人都在三四十之间,正值壮年,亦是闻名朝堂的少壮派官员,时常抽空相聚,论史、论诗、论文、论政,纵谈天地万物,当时何曾想过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韩冈坐在下首,纵然还是晚辈,还不至于让他和王旁、司马康一视同仁的侍立在侧
相隔多年重坐在了一起,就算心中依然有着深深的鸿沟,王、马、吕、韩这嘉祐四友,二十年前四人相聚的日子也不免浮上心头
“记得当时是包孝肃置宴设酒?”吕公著笑问道,“包孝肃是群牧使,君实和介甫是群牧判官”
“当时包孝肃举杯劝酒,光不能喝酒都勉强喝了,就是介甫你硬是不肯喝”司马光问韩维,“秉国你说是不是?”
韩维点头道:“介甫的脾气一向执拗,听说弄得包孝肃都下不了台”
王安石笑着道:“但安石没有少跟持国、晦叔和君实一起共饮?”
王安石只论旧谊,司马光也是半句不提今日朝堂和旧法之争,吕公著看起来也没有破坏气氛的想法,随着一起谈笑,只有韩维言语稀少,与传言中喜好结交的性格完全不同,让韩冈有些惊讶
“介甫最让人羡慕的倒是有一佳婿”吕公著冷不丁的将话题跳到了韩冈身上,“玉昆如今声名广布,北至辽土,南至日南,人人视玉昆为万家生佛”
韩冈向着吕公著欠了欠身:“虚名而已韩冈徒有虚名,学问远未精湛,当不起三丈之赞”
“玉昆可不是虚名,富彦国一直都赞你是宰相器”司马光说道
司马光略显削瘦,须髯不长,看似是轻松的在谈笑,但眼神中一点笑意也没有应该不是错觉,韩冈想着
“富公为人宽厚,提携晚辈不遗余力,就是往往失之过誉韩冈愧甚,绝不敢当”
厅中诸人各自异心,正在说着无聊的话,驿丞周至敲门进来,说是酒席已经准备好了已经受够了这种怪异气氛的司马康和王旁立刻起身,但看看四位长辈和韩冈都没动,当即就僵住了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坐回去,司马光却也跟着起身
“不意都到了这个时候”王安石看看外面的天色,回头笑道:“君实一路奔波劳累,的确是不该再耽搁”
“若是寻常时候,应该让人好生筹办一番,不过眼下天子重病,不便太多奢华,只能以简素为主了”这是韩冈之前吩咐下去的,所以在入席前代为解释了一下
没人会对酒菜简薄而感到不满,若是按照正式酒宴初坐、再坐的从菓子、甜点一直吃到冷盘热菜,一盏盏酒的排下去,几十盘菜吃过来,拖到半夜都是等闲
谁有那个耐心?韩冈没有,王安石也没有,司马光、吕公著和韩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