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岂不是还要等很久?”严素心问道
“是啊,所以禁令的事,只能先认命了,眼下为夫只求朝廷接下来不要干预太多”韩冈将栗子一个个丢进嘴里,“如果仅止于学术,我是不怕任何人的,气学也不输于任何一家学派”
韩冈的豪言,让王旖行沉默,周南像是要转换一下气氛,问韩冈道:“官人想要天子怎么做?”
“这件事还是让天子去考虑,做臣子的可不能越俎代庖”韩冈笑道,“只要愿意去发掘殷墟就可以了”
虽是这么说,但他解开殷墟谜团,以及司马光和文彦博等人的奏章,其实都是没将天子太过放在眼里的表现否则就该学习王珪,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所有的能经常面对天子的朝臣,都知道所谓皇帝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只是敬畏皇帝所代表的那份生杀予夺的权力,隐藏起来的悖逆思想仅仅是程度深浅不同罢了
“这样一来,殷墟便是要毁于一旦了”王旖放下了书,“官人可知晓,天下的盗墓贼决不会放过殷墟”
“殷墟那可是一座都城,摸金校尉想要让一座都城毁于一旦,可得用上几十上百年的时间”
盗墓贼的问题的确存在,但韩冈不会自己出面去催促天子早下决断他之前已经做得够多了,继续出手,可是会过犹不及,甚至引来天子的逆反心理
韩琦家就在安阳,安阳的土地有一多半是在韩家名下,外人想去盗墓,也得没那么容易运气不好,就会被当地的保甲给捉住不过当地的百姓,就地挖掘,然后将文物卖给外来的古董贩子,这样的事后世便禁绝不了,这个时代是不用指望
对于考古,韩冈只知道一丁点连粗浅都还够不上的常识,比如那种如同九宫格一般的挖掘现场,比如按时间排列的地层,还有通过残存的遗迹结构,可以去推测当时的社会制度、建筑制度但细节一概欠奉
但韩冈清楚,考古学对遗迹发掘时的保护措施,是在不断实践中逐渐进步的要让考古学真正称为一门有深度的学科,而不是由人随意挖掘,只去关心和研究挖出来的器物,需要大量的现场积累而这一次的殷墟,如果朝廷能组织发掘,应当就能总结出大量考古学现场发掘的经验来,也能吸引大量研究金石的儒生
只不过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能玩金石的,都不是普通的儒生,全都是有钱有闲的主儿考古学这东西,也只有和平年代才能让人静心下来研究,换作是乱世,生存和生产才是排在最前的重要课题
这个世代也许还不算乱世,但若是继续发展下去,多半还是避免不了陷入乱世所以他希望能尽快做到大的影响
当然,这些也是自我开脱的话从本心上,韩冈重人而轻物一边是殷商古迹,一边是普通百姓,两者放在一起让韩冈选择拯救哪一方,韩冈绝对是选人而不是选物
不过韩冈完全可以说,他是学了孔老夫子的做法,仿效圣人而为将三代留存下来的资料,删减到百篇,编纂成《尚书》从商、周王室,到诸侯国,再到民间,搜集而来的数以千的诗歌,经过删修,就只剩下三百篇,编纂成《诗经》还有《春秋》,这部鲁国国史,也是被孔子大加删改,以求微言大义,符合儒门之旨大量抛弃和毁坏原始资料,修改成合乎己意的文字,都是孔子做的
前生受到的教育,以及来到这个时代后,充斥于世间每一个角落,每日都能感受到的中央之国的自负,让韩冈绝对无法容忍那一个世界的历史重演
韩冈自视是很高的,至少不缺乏改变未来的使命感——尽管这个使命或许可能并不存在在韩冈心中,过去不是不重要,但远不及现在和未来重要在压到一切的大义面前,区区一个殷墟的牺牲,韩冈觉得很值得,这个交换实在太便宜了如果牺牲的是人的生命,韩冈免不了要犹豫再三,但换作是古代的遗迹,他却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若是这个世界的未来还是在重复着旧事,那么将先人的遗产继续留在地底还有什么意义?给千年后的域外蛮夷妆点自家的书房?还是连同一个伟大文明的耻辱一并陈列在博物馆中?
敦煌也拿下来了,但韩冈却没去动敦煌莫高窟里所藏珍宝的主意有意义的牺牲,和无意义的浪费,他分得很清楚
虽然历史已经确定改变,就算女真人能崛起,也不可能复制旧日的历史,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其他的问题要想确保未来能走向韩冈所期望的方向,那么就必须尽快让他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韩冈没有时间耽搁,他缺乏的正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