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几千里路,怎么不早点休息?”王韶责怪的说着,王厚是今天午后才进的京城,回府后,问过安,吃过饭,就该去睡觉的。“明天就是五日常朝的日子,你也要上朝的,说不准天子都要赶着召见你……睡得少了,到了殿上小心说胡话!”
王厚淡然一笑:“出外巡边的时候,孩儿可是整宿整宿的睁着眼睛,只是中间与人轮班的睡一两个时辰。”
王韶皱起眉,训斥道:“你这个边臣,没事往外面跑那么勤作甚?想着被党项人埋伏吗?!”
“也要他们敢来啊。”王厚笑容冷冽,“现在不开眼的越来越少,多少部族想投过来。兴庆府那里更是笑话,都死到临头了,还闹着要不要撤帘归政。”
梁氏不肯放弃手上的权力,但秉常也到了亲政的年纪,就算外敌已经逼到了横山,可兴庆府中还是在争权夺利。这消息自是瞒不过横山内外诸多宋人的耳目,一早就传到了东京城中。身为枢密副使,王韶当然不会不知。
王韶抬头看着几个儿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轻声一叹,指了指对面,“坐下来说。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也只是想找爹爹聊一聊。”王厚扯过来一张方凳,在王韶面前坐下,看看干干净净的一张桌子,转过来问着王韶:“听说这些天,朝堂上乱得很?”
“你问这么多作甚?”王韶听着脸色就冷了下来,“管好你手边的一摊事就好了!”
王厚不以为意,他知道父亲这是怕他万一在天子面前说漏了嘴,就是回到了关西后,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他一个武将能说的,还有走马承受给天子做耳目呢。
“只是见爹爹吃饭的时候有些郁色,”王厚顿了一下,“所以有点担心。”
“朝堂上的事,你不该问……”王韶依然是板着脸,“为父也只能在旁边看着,你这个武臣就该有多远躲多远,谁来问你都该说不知道。”
王厚看见老子脸色沉郁,心中有了几分了然,遂转过话题:“方才听大哥说玉昆这一次终于也被召回京城了?”
“嗯。”王韶点了点头,脸色也缓和了些,“这两天就该到了。”
“这多久不见了……”王厚脸色多了分喜色:“上一次通书信,已经将孩儿家的五哥儿与他家的大姐将亲事说定了,这一次撞上了,正好可以把换名纳聘的事一次都做完了。”
自家的孙子能与韩冈结亲,王韶当然乐见其成。他只恨自己的内侄女没福气,要不然也不会给王安石捡了便宜去,不过现在孙子能娶韩家的女儿,也算还了愿。
“对了!”王韶神色严肃的吩咐着,“好生的教五哥儿读书,韩玉昆日后都要往两府中走的。你要是不能还他一个进士女婿,看看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儿子也不是进士啊,要没脸早没脸了。就是玉昆他自己,也是靠了时运,换个时候连贡生都难做。”王厚笑得不以为意,能不能中进士那还真是得看运气了,“等五哥儿再大一点,就让他拜在玉昆的门下,若是日后还不了孩儿一个进士儿子,那就是他没脸面见我了。”
当着自己的看玩笑,王韶瞧见王厚咧嘴笑着,心道他这个二儿子当真是成人了,不像旧时,与自己说话时都带着一份胆战心惊。
心中暗叹一声,王韶开口说道:“当年王介甫辞相,朝堂上也是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考了韩玉昆出手,加上韩绛,打动天子将王介甫从江宁召了回来。”
王厚稍稍吃了一惊,他的父亲怎么又突然说起了方才严令自己不得询问和打听的消息,不过这也正合他的心意,“那这一次玉昆入京,能否挽回现在的朝局。”
“难。”王韶给出了一个极简洁的回答,“时势更易,已经不是两年前了。天子对新法的心思说不准。”
尽管从眼下国家财政的情况上看,这个时候天子不可能抛弃新法,熙宁六年以后,就没有遇上一年没有灾情——若不是有青苗、免役诸法,国库早就完蛋了——月初天子才下诏明年改元元丰,求个风调雨顺,但谁也不敢打包票,也不看看东西二府的都是由谁来主掌?
王厚点点头,表示他对王韶的话能够理解,想了想却又问道,“那韩玉昆会不会坚持帮吕惠卿?他跟章惇据说是在广西配合得极好,而且他与章父有救命之恩。不会看着不理吧?还有王相公的脸面在。”说着就有些发愁了。
“说不准。”王韶摇了摇头,“韩玉昆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当初王介甫在的时候,几次三番都没能压得下他举荐张载。如果他不想帮,可不会顾忌半点王介甫的面子。”
“况且吕惠卿和章惇也不一定需要人帮。他们唆使张商英弹劾冯京的时候,天子并没有坚持要留下冯当世,否则就该是张商英回去监酒税了。”王韶冷笑了一下,“恐怕冯京自己都没想到,吕惠卿下手会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