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恂点点头,就见韩冈有继续问着巡检:“这一干甲胄完好的有多少,残破的又有多少?”
“大半都有些损伤,不过都不严重。”
“这艘船来海门几次了?”
巡检犹豫了一下,咬牙答道:“……这次已经是第三次。是准备运往三佛齐的詹卑城。”
‘难怪。’章恂心道。去往异国的海船本应是检查的重点,但到了第三次才搜检出来,前两次还不知给他们运出了多少去。
韩冈想了想,便吩咐道:“去通知你们的李知州,这是交州内部的事。”再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巡检,笑道,“能抓到就是有功,过去的事不要多担心。”
得了韩冈这一句,巡检如释重负,连忙跪下行礼:“多谢龙图,多谢龙图!”起身后就赶紧回去让人通知城中的知州李丰。
“玉昆。”章恂犹犹豫豫的开口,私运兵器出海,知州李丰少不了要被牵累受罚,这是章恂所不想看见的,“你看这事……”
“这是好事嘛。”韩冈一句打断了章恂准备说出口的话,“诸部卖出手上的兵甲,好的肯定留着,只有破损的才会卖出来,但诸部手中的甲胄兵器减少,那都是好事。”
韩冈愿意帮忙保着李丰,自是章恂所愿。但竟然说这是好事,这让他惊讶的指着港中的那艘已经被几十名士兵控制的海船,“那这一艘船……”
“已经查出来了。”韩冈喟叹着。
如果没查出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放过去了,眼下既然已经给查了出来,哪里还可能放过?朝廷的法度任谁也不能在明面上违反,韩冈也绝不会开这个口。
“那该怎么处置?”章恂又问道。
“这是交州的事。”韩冈摇摇头,转身上马。回头看看被拦在港中的那艘船,连监察港中的巡检都没打点好,便敢走私甲胄兵器,这根本是自寻死路!
李丰很快就到了港中,用了半天的时间,到了晚间,他便过来向韩冈禀报这一桩案子的来龙去脉。
“这艘船的船主刘武儿是广州人氏,一直以来都是往来三佛齐和广州,都是以香药和丝绸茶叶瓷器为主,与三佛齐王交好。因为最近国中有战事,所以要买一批军器。刘武儿受命后便来交州,向诸部搜求闲置不用的兵甲。”
“可曾审得确实无误?”韩冈问道。
“上下的口供都一样。”李丰说道,“而且听海上传言,三佛齐国最近的确在与丹眉流交战。而且船中还有一个自称是三佛齐的大臣,唤作群陀毕罗的,连三佛齐对中国历年朝贡的事,都能说得明明白白。”
“以你之见,当如何处置?”韩冈问着李丰。
李丰犹豫了一下,说道:“南海诸国以三佛齐最为恭顺,今年的贡使就是在广州登岸,就半年前的事,据说三佛齐国王还被天子封为了保顺慕化大将军。”
“南海诸国以三佛齐最为强盛。”韩冈摇摇头,他从不认为一个国家会对另一个国家心甘情愿的臣服,“现在恭顺不代表以后恭顺,四边诸国只有一直衰弱下去,才是大宋之福。想必谁也不想看到海外再出一个西夏或是交趾吧?”
多少向大宋朝贡的小国,他们所谓的恭顺全都是为了利益。如果没了利益,谁会无缘无故的向着千万里之外的中国皇帝俯首称臣?作为一国之君,在自己国家中称孤道寡难道不好吗?偏偏要接受一个万里之遥的国家赠予的官职?全都是利益!
韩冈说得是正论,李丰也难以反对。韩冈偏了偏头,问着坐在下首的一人:“行之,你这个海门知县也别光坐着,说说当如何处置?”
海门知县是韩冈的幕僚马竺,在只有一座县城的交州,也算是州中排在前面的官员了。
韩冈他身边的幕僚换得甚勤,只要立一次功劳,幕僚们便能从中得到封官的恩赏。当初跟随他的游醇三人,一个不落的得了官。而这一次跟随他南下的四名幕僚,也全都因功得到了官封。
不过马竺现在在厅中也只有旁听的份,直到韩冈问起来,他才出言道:“刘武儿私运甲兵,数目极大,肯定要依律处置,这点事没话说的。但南洋诸国以三佛齐最为恭顺,其国的大臣也不好就此论其死罪。以下官之见,刘武儿一干罪囚,当由交州依律处断,而群陀毕罗则先将其禁足,报于京城,待天子圣裁。”
凡事往上推,这是官僚的做法。虽说不能为错,但如果不能在奏章中提出自己的意见,那也别想受到上面的重视。
韩冈摇头道:“到了大宋的地头,就要受大宋律法的管,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至于会不会赦免,那是天子和两府的事,这边依律行事就够了。”对着意欲争辩的李丰,还有欲言又止的马竺,“既然主君是皇宋之臣,那下面的臣子当然也是。身为皇宋子民,那就别想在《刑统》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