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侯叔献家的两个儿子。”
王旖不清楚侯叔献的家人,王旁却是认识他们。侯叔献在的时候,也有过一番往来。
“来找爹爹的,究竟是有什么样的事?”王旖略带好奇的问道。
“多半是来道谢的。”
侯叔献早死,年初时因染疾而一命呜呼。在他死后,他的续弦不安于室,还在丧期就开始勾勾搭搭的,很是坏了侯叔献的名声。侯叔献的两个儿子偷偷告到了王安石这边来——他们不敢告官,以子论母,不论有理无理,都是死罪——王安石因为旧年开河之事,对侯叔献有一份愧疚,直接就将侯叔献的未亡人断回了娘家。
外面都说侯叔献是死后休妻,但侯叔献的儿子对王安石感激涕零,若非王安石,他们不知还要受多少辱。所以还特地过来,向王安石道谢。
王旖和王旁联袂进了书房中,王安石正在看着桌上的一本装订粗糙的小册子,里面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这一本。
“金陵陈迹老莓苔,南北游人自往来,最忆春风石城坞,家家桃杏过墙开。”王旖瞥了一眼,知道这是熙宁六年,变法受到最多攻击的时候,王安石所写的绝句。这时候拿出来,却更为应景,“爹爹难道是打算要辞相了?”
王安石摇摇头,却没有吭声。但王旖说得并没有错,他的确是还有辞相南归的打算了。
如今朝中的大事小事上,天子独断专行的倾向越来越严重。王安石在政事上的许多意见,有很多都没有被采纳。尤其是人事安排,但凡倾向
这样的态度,让王安石平添了一分归意。
翻翻自己在京执政的这些年所写的诗词,从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无奈思归,完整的展示了他几年来的劲旅,身心皆是为此而疲惫不堪。
‘丈夫出处非无意,猿鹤从来不自知。’,这是王安石放弃了在江宁的生活,终于在当今天子的征召下上京任官时,对友人劝谏的回复。
那时的意气风发,在十年的执政过程中,已是荡然无存;而踌躇满志的心境,也消磨殆尽。
今日若以元日为题,却不会再有‘爆竹声中一岁除’‘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慷慨激昂。
王安石已经厌倦了朝堂上的争斗,早就开始想着放开一切,辞任返回江宁。
就是如今住在家中的二女儿,让王安石不知该怎么办。自己若是辞相,女儿又该去哪里住?不可能回旧宅住下来,没有一个主心骨,这样的全是女子的宅院,麻烦事最多。
韩冈还留在广西,因为年幼的子女需要照顾,同时也经不起车船劳顿,王旖她们也不能去广西与丈夫团聚。虽然女儿什么没有说,但王安石是知道王旖希望韩冈能回到京师,若是不成,至少可以北面一点。
也许在自己辞相之前,当设法将女婿韩冈从广西调回来。京师应当不可能了,但更近一点的地方,应该不算很难。
翻手将自己的诗文小集收了起来,王安石坐着又发起呆来,没有与上来收拾书桌的女儿的说话。
若在几年前,王安石连发呆的时间都不会有,往来不断的访客能让他的书房始终保持着客满的状态,总是热闹非凡。
而眼下随着吕惠卿和章惇的先后成为执政,王安石的书房虽然不能说是自此门可罗雀,但宾客人数大减,却是不争的事实。
宰执之间,为防结党之议,私下里都是尽量少有往来。吕惠卿升任参知政事之后,几年来,上门拜访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章惇进了西府后,也没来过几次。
没了吕惠卿和章惇,王安石身边其实还有些幕僚和助手,但他们的地位不高,能力也不强,能起到的作用很是有限。
幸好已经不是变法制度风雨飘摇的那些年,因为各方的势力已经在眼下取得初步的平衡,而新法的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王安石不必担心自己离开后,会对新法的事业产生什么样的负面影响。
只是该怎么离开,在何时离开,这些都还真是要让人破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