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兴奋了一下,也就过去了。本官官阶韩冈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进了朝官序列后,只有决定俸禄的用处。职名跨过侍制之后,也没什么大用,不过勉强能被人称为韩龙图了,就是感觉有些怪。
章惇是端明殿学士,还赐了爵,有了实封。李信则是广西钤辖、文思副使,从都监至钤辖,又在四十阶宫苑诸使和使副中,一下向上跳了十阶——正常的一等功赏,只是七阶而已。苏子元那边没有出意外,进了朝官行列,夺情后并权发遣邕州。
黄金满也有封赠,开国子的封爵没人稀罕,但将名义上属于大宋的广源州,从刺史州升格为团练州,并让他担任团练使,则是难得的奖赏。因为他还有一个蕃部都巡的差遣,是能得到俸禄的实职,而不是送给四方蛮夷的那些好听官衔。除此之外,所有有功的将士,连同何缮那个降人,都有了丰厚的功赏。
就在城门前,韩冈领着一众文武和麾下的将士们,向着李舜举手上的诏书拜倒行礼,感谢皇恩浩荡。
结束了对功臣们的封赏,李舜举带来的另外一封诏书,则是追封以苏缄为首的邕州殉国文武众臣的。
就在城外搭建了到一半的苏缄的祠庙中,面对着以苏缄为首的邕州官员的灵位,李舜举张开了手上的诏书。
苏缄得赠谥号忠勇,追赠奉**节度使,而通判唐子正以下,皆是厚加追赠。且只要还有子孙在,一并得以荫官。
“官家说了,‘邕州死事之臣,非可与钦、廉州比也。自为贼围,坚壁弥月,竭力捍御,而外援不至。守死一节,忠义不衰,录其子孙,宜加死事者一等,士卒倍赙其家。’”念完诏书,李舜举向韩冈和满面泪痕的苏子元述说着天子的心意。
李舜举此番南下,不仅是为了宣读诏令,同时也将韩冈急需的药材送来了一批。都是从在京的药库中挑选出来的上品,韩冈让雷简查验了之后,微笑着连连点头。
看着韩冈心情好,李舜举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听闻龙学邕州大捷、俘斩万余的消息,官家欣喜不已,都说此一战以少胜多,历来少有得见,想亲眼看一看是怎么赢的这一仗……”
韩冈瞥了李舜举一眼,脸上的微笑不改,李舜举话中之意他哪里不明白:“首级全都存在库房中,还请天使少待,韩冈命人将首级都搬出来。”
韩冈早有准备,带着李舜举到了专门存放战利品的库房。一声令下,上百名库兵就将一副副口罩带在脸上,进了库房之中。李舜举隔着老远就嗅到一股浓香,里面当是放了此地特产的香料。
“首级存放的时间太久,如果没有这口罩,不知要薰昏多少人。”韩冈向李舜举解释着。
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堆满了仓库的首级终于都搬了出来。五十来个堆做一个金字塔,一堆堆排在仓库外的空场上。中人欲呕的恶臭味弥漫在库区中。
李舜举站在一堆堆首级前,成千上万张大着嘴、眼眶凹陷的骷髅挤满了视野,而口鼻之中,更是一股股恶臭气息直钻着进来。不仅眼睛受到刺激,连口鼻也同样受到激烈的刺激,忙向韩冈讨了十几个口罩给他的从人们戴起来,
斩获的首级,用盐腌了近两个月之后,已经变得干瘪瘪的,而且都发了黑,几乎就是一层厚厚的黑膜蒙在头骨上面。不过这些首级身份确认倒是不难。先不说其中全都是成年的男子,与宋人装束相近的交趾兵,脸上都刺了字;而从交趾国中部族里招来的士兵,相貌和装束又迥异于宋人。
李舜举和他的从人一个个的仔细查验着。
“想不到还是要查验……”李信在韩冈耳边低声说着。
从这件事上,就看得出赵顼的为人秉性了,说起来是有些失了天子的身份。
既然在遣人点验之前,就已经将功劳认定,并将封赏都发了下来,何必再多此一举。万一给确定了是他韩冈在谎报功劳,到时候是罚还是不罚?罚了,朝廷之前对捷报的宣扬都成了笑话。不罚,这欺君之罪难道就一笑了之?这是自陷窘境的愚行。最好的做法,就是大方到底,用个好听一点的名义——比如筑京观什么的——让韩冈将所有的首级直接埋了了事。
如果是王安石、吕惠卿,甚至是冯京、吴充,由他们来处理这件事,绝对不会犯这等错。可惜的是,李舜举明显奉的是天子的密旨。也幸好韩冈不是吹嘘,否则可就要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