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的对手好像很不满意。在交锋中已经经过多次失败,李常杰依然不肯撤离,反而在大央岭驿扎下了营盘。这个消息让韩冈的脸上多了一丝讥讽的冷笑,就算在军议时也没有褪去。
“李常杰贼心不死!”李信嘲笑着李常杰的愚蠢,“这是自寻死路!”
“羞刀难入鞘,他是不愿意丢人现眼的回去。不过他应该还是有所谋划,”韩冈提醒着表兄不要太过小瞧了敌人:“有了夺下昆仑关的希望,否则也不会有这般愚行。”
李信对昆仑关的几次易手有所了解:“当是打算前后夹击。”
“说得正是。”韩冈点头道:“李常杰至少有两万兵马,必要时还能调出更多的兵力来。想必以李常杰的打算,是从山间小道绕行至昆仑关背后,试图前后夹击。”
“小人已经派了得力之人去监视,一万多人想在近处绕过去,绝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屡立功勋,黄金满现在在韩冈面前有足够的分量参与军议,“如果从哨探不及的地方绕道,则至少要七八天的时间,这还不算这几天的雨水。”
韩冈低头看着地图:“多半还是从近处走。两边事先确定好时间,一边攻打昆仑关,一边则强行通过小道。”
“那以运使来看,我等该怎么应对?”黄金满问着。
“在关中好生休整就是了,等李常杰出兵来攻,直接出关反击。他既然分兵,我们正好可以各个击破。再怎么配合严密,两边消息不同,也会有一天半天的差距……”韩冈呵呵笑了一笑,“已经足够了!”
八百兵都是精锐,加上这些天来的战事,只消耗了体力,并没有损失人马,军心士气正是高昂。只要休整三两天,就能彻底恢复过来。
韩冈打算采取的战法依然与第一次归仁铺之战相类似,以荆南军为先导,给交趾军猛力一击,等交趾军被击溃之后,就交由广源军为。在狭窄的山谷中,兵力多寡的问题,远不像平原上那么严重。直接出兵击溃李常杰,韩冈有充分的把握。
军议很快就结束了,当务之急还是休整。李信和黄金满告辞离开,韩冈则留了苏子元下来。
这两天苏子元沉默了许多,许多时候,只做事,不说话,方才的军议上也是如此。韩冈觉得有些不对劲,要与他聊一聊。
被韩冈单独留下来,苏子元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前面有着邕州城作为诱饵,就算邕州城被攻破,他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拼命的为韩冈献计献策,但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离开邕州越来越远,在邕州归仁铺绕了一圈子后,就又回到了起点。
虽然苏子元很清楚这不是韩冈的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八百人就算再怎么折腾,都不可能变成八千人。说起来只有李常杰手下总兵力的百分之一。以相差这般悬殊的兵力,韩冈能取得如今的战果,说起来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但心中的郁结不是用道理能开解得了,父母兄弟妻儿子侄,很可能已经都不在人世,一家近四十口人,到现在就他只剩下一个,这几天他满脑子的都是家人的音容笑貌。
“伯绪,你是知道邕州存粮数目的,”不论从桂州军事判官还是从苏缄的儿子,苏子元对于李常杰抢掠到手的军粮数目,应该是眼下最清楚的,“以你看来,李常杰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至少再有一个月,邕州是边城,永平、太平等几个寨子中都有大量存粮,这就能支撑他们到现在。而且还有当地的百姓,交趾军烧杀抢掠,百姓的囤粮也都被抢光,再多一个月很容易。”
“果然还是用拖还是不行,只能全力一战。”
“李常杰贪功好杀,不知进退,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韩冈决定还是不说安慰的话,许多时候,男人不需要安慰,而是需要用工作来分心。他不会说什么吉人天相。知父莫若子,苏子元既然都认为苏缄已经不在,韩冈也不会觉得他想错了。以韩冈对苏缄粗浅的了解,也很清楚他必然会死战到底。而且要是他落在交趾人手中,必然会被拿来劝降,苏家人甚至连一个都没有出现,很有可能是满门死节。韩冈能想明白的事,情官至亲的苏子元如何会想不到。
一番讨论之后,韩冈送了苏子元出来。一出帐,下面亲兵就送上了油布雨衣,苏子元停了步,望着头顶上漆黑一片天空看去。
“怎么了?”韩冈问道。
“雨好像大了一点。”
不是大了一点,到了午夜之后,类似于清明时节的纷纷细雨,已经噼噼啪啪砸着,虽然不到暴雨如注的地步,但一刻也不停歇的大雨,在山中已经汇聚成河流。
用兵三要,天时、地利、人和。
“老天爷这是不想让人打仗啊!”韩冈在关城上低头望着城下的水洼,皱着眉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