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侠躬身一礼,向过去的老相识很疏冷的说道:“衙内,郑侠这厢有礼了。只是戴罪之身,不便与衙内相见。”
王旁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就听着茶棚下面又蹦起一人,“你就是那个胡说小韩知县害了流民的犯官?!”
茶棚老汉一下跳将起来,拿起蒲葵扇往外挥着:“去、去、去,不收你茶钱了,小老儿这破茶棚待不下郑官人你这尊大佛!”
“不得无礼!”王旁和老公人连忙一起叫道。
茶棚老汉则梗着脖子:“二衙内,你们官场上的事小老儿是不知道,但说小韩知县坏话的,小老儿可侍候不起。也别说小老儿无礼,郑官人过境的消息传出去,看看会有多少人有礼!”
郑侠脸色发白,王旁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而河北行商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在后面拍着手:“公道自在人心,还是乡野之中有义民!”
……………………
一个时辰后,王旁已经到了黄河边的大堤下,正看见高耸的堤坝上高高矮矮的站了一群人。身材高大的韩冈在其中最是显眼。
将马交给迎上来的随员,王旁疾步上了大堤,与正向韩冈汇报工作的方兴打过招呼,径直来到韩冈身旁,问着:“玉昆,你猜我方才见到了谁了?”
韩冈望着远处的工地没有动弹,漫不经意的回道:“郑侠?”
“呃……”王旁愣了一楞,转又醒悟:“是大哥的信?”
“除了元泽,还能从哪里听来的?”韩冈回头笑道。王雱前两天就写信来说了郑侠的事。编管恩州的判决,信上也写了。
要往恩州去,当然要经过白马县。虽然也可以从濮阳那里过河,但郑侠可是被押解着的罪官,有何等道理能让他绕道而行,浪费公帑?
“玉昆,我已经在县里的驿馆中将他夫妻俩安顿下来了。”王旁说着,又试探的提议道,“要不要去见他一见?”
方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凑上来笑道:“提点,最好还是见他一面。待以重礼,厚给程仪,在外面也能博个不计前嫌的美名!”
韩冈瞥了方兴一眼,他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奸笑。
“见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吗?”韩冈摇摇头。他并没有打落水狗的心思,却也没兴趣表现一下所谓的宽宏大量,“事出无谓,何须如此。好生在驿馆里着,明日礼送出境就是了。”
尽管外面都在说郑侠心怀诡诈,欺君罔上,但身为当事人的韩冈并不会这么认为,那场雨应该只是巧合而已,郑侠没那个本事预测。
且从王安石父子三人的口中,韩冈也稍稍了解了郑侠的为人。即便出了这一档子事,王雱两兄弟都没有改变对郑侠的评价;同样的,相比起叛离的曾布,王安石对郑侠也没有什么恨意,毕竟郑侠对新法的态度始终如一,更何况郑侠已经自食苦果。
对于郑侠,韩冈无意揣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去故作姿态,那样有**份。而且就算能蒙过外面的人,但能蒙过郑侠本人吗?万一他一气之下跳进黄河怎么办?——韩冈很珍惜自己的名声,可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同时韩冈也没有与其结交的心思,敬而远之,这就是他的选择。
既然韩冈不肯去见面郑侠,王旁也没办法,方兴也只能收了心思。随着韩冈一起,望着周围的工地。
入夏之后,黄河的水量依然不丰,只是在河床中心地带流淌,南北两边空出的河滩比起河面还要宽得多。就在黄河南面的这片河滩边缘,数以万计的民夫如同蚂蚁一般覆盖了高耸的堤坝。
单是白马县这边的百里堤防,韩冈就动用了上万名从流民中征召的民夫,将大堤加高夯实。丁壮上堤做活,而家中老小则是出外捕捉蝗虫换米。对于许多家庭来说,一天下来,还能结余个二三十文钱来,如果能持续两三个月,对于背井离乡的流民们来说,就能存下一笔度过荒年的资金了。
远远近近的号子声在河面上回荡,一根根木桩被提起,然后又重重的落下,大堤就在一记一记的夯筑下,变得逐渐坚固起来。
方兴指着工地道:“今天上堤的民夫,总计一百四十六组一万零四百二十一人。告病的有九十六人,加上昨日受伤送医的十七人,与疗养院报上来的人数能对得上。另外报了逃逸的有四人,姓名也已经报上来了,在下已经遣人去了四人所在保甲追查。”
方兴跟在韩冈身边半年多了,知道韩冈很在意施行中的细节,汇报起来,就是不厌其烦的说着数字。韩冈多次说过,所谓的‘重其大略,不暇细务’,这是对外面说着好听的。真正做事,从细节上就能看出来是否用心。
方兴用了大概有一刻钟,加上王旁上来之前的半刻钟,才将今天要汇报的工作捡着关键的地方,向韩冈都说了一遍。仙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