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几个,流几个,放几个,也就是这样了……”曾布冷声说道,“还是要订立法度,以防日后奸人为乱”
“低买髙卖,囤积居奇,乃是商人天性,也是常理,立法岂能扭转?”韩冈却道,“事关百姓的盐与酒都是官营,若立法度,只要放在粮食上就够了至于他物贵贱变动,倒不至于影响民生”
对于朝廷控制商业的做法,韩冈并不是很认同,就连市易法他都不赞同利用经济手段让囤积居奇者血本无归,才是正常手段此次使用刑律直接处置粮商,乃是被逼无奈,如果就此成为定制,迟早会越用越偏,韩冈只望能仅仅保持在粮食这等必需品上
“市易法本有常平之意,本就是为了平抑京中物价而设只是今次本金不足,以至奸商为乱以现下的情形看来,立法度和加给市易务本金应当同时而行”吕惠卿转头问曾布,“子宣,你看呢?”
曾布笑了笑:“说到市易务之事,还是要去问望之【吕嘉问】才对”
“哪里的话,学士可是三司使”韩冈摇头表示不同意
“三司如何管得了市易务”曾布冷淡回了一句
“还是先问问酒水之事市易务已经将酒药的价钱涨了五成等几位回来,白马这边可是连酒都摆不起了”韩冈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见着气氛有些不对,举起酒杯笑呵呵的敬了一轮
互相敬了酒后,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魏平真和方兴使尽浑身解数,尽量的让宴席上的气氛不至于冷场
但此前曾布的说话和表现,可见他与吕惠卿嫌隙已深两人不像同心同德的同志,而是各自异心的仇敌方才曾布的话中,不无怨言听口气好像吕惠卿侵夺了曾布的权力连话语间都按捺不下这口气,看起来曾布和吕惠卿两人很可能快要撕破脸皮了
‘是要争夺王安石留下的空缺吗?’
韩冈不是瞎子,王安石如今的危局一直都看在眼中他不觉得他的岳父能支撑过去如此大灾过去百年间当然是有过,宰相没有因此去位的情况也有可在宰相本来就因施政而饱受争议,却正好碰上席卷半个国家的灾情的时候,要想稳坐相位,韩冈能找出的例子只有治平年间的韩琦
韩琦韩稚圭,住在相州昼锦堂的那一位,治平年间是保扶英宗坐稳帝位的功臣,他虽然在濮议之中备受指责,又遇上了一场淹没了京城、且冲走了宫中上千军士的洪灾,但靠着定策拥立之功,没人能动摇到他的地位
但韩琦的条件,王安石并不具备他对赵顼的影响力,这两年一直在逐渐衰退中,也不比当初的韩琦——刚刚登基没多久的英宗,还要靠着这一位宰相在曹太后手中保住自己的位置
以如今的现状,不论王安石怎么努力,想要安稳度过了这一场灾情带来的危局,几乎是一桩不可能的事即便他处置了一干造成京中恐慌的粮商,但这场粮食危机也仅仅是序幕而已
法推行至今,王安石一开始预订实施的政策,差不多都已经出台这个时候,赵顼还到底需不需要他,其实很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曾吕之争,多半也缘于此而且只要灾情还在继续,皇帝说不定也会有将其抛出来安抚民心的想法
不知道王安石本人怎么想?
韩冈觉得他自己也该有自觉,眼下恋栈不去,可是会丢了卷土重来的机会只是这话韩冈问不出口,向谁说都不合适不过宴会后,王旁给了韩冈一封私信,一看封皮上的字迹,竟是王安石的
王安石很少直接给韩冈写信,与韩冈联系多的是王雱当着王旁的面,韩冈展开信笺
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韩冈也不得不承认,王安石能走到宰相的位置上,的确并非幸致一般来说,看清别人很容易,看清自己却很难王安石能正视自己的处境,比起韩冈冷眼旁观得出结论可要难得多
这一封信,王安石已经隐隐透露出自己在宰相之位上坐不长久了但关键是用什么形势去职,是因罪离任,还是功德圆满的自请出外,两种情况关系到法会不会人亡政息,也关系到他能不能再次为相,由不得王安石不重视
一切的关键还是在今次的大灾如何度过,问题还是落在河北流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