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胜没读过几天书,不过自己的名字还是知道的:“就是可喜可贺的贺,得胜归来的胜。”
黄裳眉一挑,喜色上面。刚回头,太谷知县却抢先一步,向着韩冈一揖到底,放声大笑:“得胜归来,可喜可贺!枢副,这倒是好意头啊!”
太谷知县这一句话,文官武将们如同当头棒喝,一个个欣喜欲狂。
这的确是吉兆啊。
官员们纷纷向韩冈恭喜,着贺胜的眼神也不同了,不再是微不足道的小兵,而仿佛是天降的祥瑞。
贺胜傻愣愣的发着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韩冈也点着头笑,他虽不迷信,却也喜欢这样的巧合。他更加和气的问着贺胜:“知道这几日城里为了迎击南下的辽贼做了什么准备?”
上下同欲者胜。想要上下同欲,就不能对下面的士卒瞒着骗着。韩冈自从定下计划之后,便将可以告知下面的消息全都通报了下去。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辽军的弱点和制置使司的布置,信心自然会不同。
“说了说了,俺叔说过了。”
“你叔叔?”
“俺五叔是本都的左十将。”贺胜好象是开了窍,口舌一下灵活了起来,“这几日城外的村子都把井给填了,粮食也烧了,太谷水上游还倒了一车车的粪肥,让辽狗来了之后没处找水喝,没地方找粮吃,人和马都饿死渴死!”
“饿死倒是有些难。辽狗肯定知道我们会好好招待他们的,至少会随身带上几天的口粮。不过跑了几十里,不论是人,还是马,停下来后都要喝口水,辽国来的狗也不例外。”韩冈的话引起了一阵轻笑,停了一下,“没有水,谁能支撑得下来?”
要想攻城,第一步就是要围城。不控制住城墙以外的地域,就不可能安心攻击城头上的守军。不过在辽军大举南下之前,太谷城周围则完全在宋军的控制之下。韩冈将手上不多的骑兵力量集中在太谷县周围,使得十里之内辽军的远探拦子马无法久留,而城周五里的核心守卫圈,拦子马更是被死死的挡在外面。
辽军对这段时间来核心圈内的变化几乎一无所知,但他们想要攻城,却必须在城池近处扎下营盘。而韩冈这段时间在太谷县周围所布置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让辽人无法顺利安营扎寨。
他虽然拿着自己做鱼饵,可从没想过把自己的性命也交到外人手中。辽人也罢,南面的援军也罢,他都不会。
“扎营讲究地势,但食水还是要放在第一位。没吃没喝,营地的位置安得再好,也一样安稳不了。”韩冈就在城外人马的嘈杂中向着他的将士大声宣讲着,“扎营的地点必须接近水源。但十里之内,井都给填了,河流也给污了。辽贼攻城不下,天黑后就必须退出十里下营,第二天开拔,再前进十里攻城。纵然是骑兵,可人数一多,又是在敌前,这一进一退加起来照样也要近两个时辰。一个白天,又有几个两个时辰可以浪费?想临时挖井倒不是不可以,但来得及吗?三五日之内援军可就要来了。”
“太谷县并不算很大,围定太谷县城,五千骑兵就足够了。想要攻城,即便是日以继夜的轮番攻城,最多也只要两万,再多就是浪费人力了。但辽贼在攻城的时候,必须防着南方的援兵,比如西南方的祁县和平遥那边,必须留下一支兵马,以防住沿汾河上来的西军。此外肯定还要再绕向太谷南方,去提防从开封来的援军。”
“力分则弱,辽人要攻城、要防着援军,还要寻找粮食、水源,他们能坚持多久?”
真是难得一见啊。
黄裳着大声演讲的韩冈,心里暗暗感叹。很少有哪位将帅会这么信任士卒。通过对士卒的信任,反过来得到士卒们的信任。
很拗口的话,却是在眼前发生的事实。
得到了将士们发自内心的信服,那么守住城池,甚至夺取胜利,自然也不在话下。那样的话,也不枉自己为此而竭尽心力。
黄裳左右,在韩冈身边的幕僚,在章楶南下后,现在已经是以他为首了。
章楶是昨夜收到消息后就飞马离开了太谷县。韩冈亲自送了他从南门出去。南面大营必须要一名可信、且地位足够的幕僚来控制。毕竟那里并不是西军的将领,韩冈无法给予他们如同对王舜臣、赵隆或是李信那般充分的信任。
到了今天早间,安然抵达营地的消息传回,黄裳算是放下了心来。毕竟是夜行,冒出了一队契丹探马,或是失足从马上摔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黄裳与章楶经过了几日相处,多次沟通,对于章楶这个人有了几分敬佩。也明白,韩冈对章楶的重,并不是全然因为章惇。
而且韩冈对章楶的要求并不是太多。仅仅是率领援军徐徐而进,在辽军的围攻中保全自己就够了。只要援军安然存在,并稳步前进,就能够给以辽军足够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