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着烦躁的情绪,向皇后辩说道:“陕西局势未定,赵禼一时也离不开。吕惠卿贪功,有稳重的赵禼在旁辅佐,这才让人放得下心来。河北局面虽好,但郭逵毕竟是武臣,难以使动河东派去的兵马,也需要韩冈压阵。”
向皇后担心赵顼听到真相后病情加重,不能跟丈夫说明河东现在的局势。但不将话说明白了,赵顼又如何会答应让韩冈重领河东一路,而且还是以参知政事领河北、河东宣抚使一职!
当年为了韩绛有资格宣抚陕西河东两路,可是让他做了首相,昭文馆大学士。韩冈一任两路宣抚下来,宰相的资格都有了。所以就算是现在做不了宰相,也是要给他一个参知政事。
赵顼不愿让韩冈去。但他在妻子的话里听出了一点不祥的味道,虽然猜不到雁门关都破了,不过北方的局势应当没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让韩冈走。
吕惠卿其实也是一个选择,不过他宣抚陕西,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事后肯定要治罪。可若是让他再兼个宣抚河东,那么回师后就只能任命他为宰相了。留下这个成例,对国家的未来不好。但任命韩冈为宣抚,那绝对不行!
‘韩冈安抚河东。’赵顼以指画字,打算让韩冈恢复旧职,了皇后的脸色,犹豫着又添了一笔,‘安抚大使。’
加了一个‘大’字。
在今日的官制上,并没有安抚大使这个说法。但这就跟当年真宗皇帝为了宠褒王钦若,特意在资政殿学士前面加了个‘大’字,变成了资政殿大学士一样,赵顼是打算给皇后一个面子,反正也只是好听一点,至少比得授节钺、宣布威灵的宣抚使要好些,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代天巡狩。
只是皇后却不答应。
宣抚是临时的差遣,经略安抚使则是要在河东久任。向皇后只想让韩冈挽回了河东危局就回朝,哪里可能会答应他去顶替王克臣的位置。就算加了一个‘大’字,但本质上起来也没有什么区别。
将良将悉数调离边境,用了一群废物守边,现在辽人都打进国中了,还这么猜忌贤臣。何况太子怎么办?就这么让程颢去教?虽然前几日,程颢上殿的时候表现得也很好,很会教书的模样,但向皇后就是对他有成见,根本就不想儿子身边有这个人。
强耐着不说出心中的怨声,向皇后好言好语的规劝。
半个时辰之后,一从寝宫内殿跨出来,皇后的脸色转眼就黑了。
方才劝了半天,赵顼终于是给了韩冈一个河东制置大使的差遣,可以统领河东兵马,经略安抚使也从其号令。虽不是统摄军政、监司尽为其属的宣抚使,可也差不太多,且又是一个临时差遣。
至于参知政事的任命,赵顼并没答应,而是以员额已满为借口,换成了枢密副使——政事堂满员是宰相三人、参政两人,现如今宰相之位还空一个,而参政的位子则已经满了——却正是意料中事。
虽然不能说是称心如意,不过终究也能算是达成了目的,同时也瞒下了河东的败局,不让丈夫担心。但一番近乎买菜一般的讨价还价,丈夫心中那股隐隐的猜忌,向皇后感觉得很明显。不是针对韩冈,而是连她这个皇后也一并猜忌上来了。这让向皇后心里闷得发慌,更是倍觉委屈,她到底为了谁才这么委曲求全的?!
有这个感觉的并不只是她一人,殿中上上下下都察觉到了。
宋用臣小心翼翼的跟在向皇后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等到王中正、蓝元震、石得一等几名大貂珰纷纷赶来,服侍着她在崇政殿的内殿坐下来。待皇后喝了几口热饮子,神色稍稍缓和,宋用臣轻声劝道:“官家会明白圣人的苦心的……”
“明白什么!?”向皇后顿时又恼了,啪的一声就将茶盏重重的顿在了小几上,“要是都明白了,官家病情有个反复怎么办?!宋用臣,蓝元震,石得一,吾就在这里跟你们说明白了,河东现在的局势若有一字半句传到天子耳朵里,你们就可以去死了!!”
向皇后俏脸含煞,眼尾上吊,气呼呼的拿着三人泄愤。三名大貂珰连忙跪下,指天誓日,绝不会让官家听到半点风声。
三人其实都是宫中顶儿尖的大宦,都有了武职,属于两府的管辖范围。实际上就算是皇后,也不可能一句话就将他们给处刑。但万一天子真出了事,他们的一辈子也就完了。小命不一定会丢,可被降罪后下半辈子去守庙,那比死都可怕。
“王中正。”向皇后又转向另一位大貂珰。
王中正俯首帖耳:“臣在。”
“你也戒令班直,不可妄传一句,违者严惩不贷。”
王中正的地位与其他三人不同。以他的过往战绩,换作不是阉人,枢密院都能进的,向皇后自然不能对他喊打喊杀,口气也是缓和了许多。
“臣遵旨!”王中正行礼,“还请圣人放心。”
“放心……”回头着福宁殿的方向,向皇后苦笑中满载着伤感,“如何放得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