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寂静,片刻后嘎嘎如鸭鸣的干哑笑声才一个跟一个响了起来。两人身侧的部将和亲兵聪明的都知道要奉承,但偏偏笑不出来,却又不敢不笑,只能从脸上挤出笑来,着就怪,听着也怪,一下就冷了场。
韩冈在辽国民间口耳相传,是药师琉璃光如来,也就是药师王佛的座下弟子药上菩萨转生,随着种痘法在辽国的推广,虔信佛教的辽人多有人尊称他一声韩菩萨。
萧敌古烈,小名药师奴,而耶律菩萨保,更是直接把小名当成大名来用。辽人信佛,药师奴、菩萨奴,佛奴、观音奴,菩萨保、观音保,这都是辽国国中极普遍的名号,作小名的极多,沿用到大名上也不少,就是在官场上,也多有撞名的情况。
萧敌古烈,耶律菩萨保拿着民间的传言说笑,敬意不见半分,却是戏谑之意更多,自然是对李信并不放在心上。契丹的骄横乃是一贯如此,对南朝的将领根本都不放在心上,尤其前几年还逼着宋人割地。西平六州的失陷,也不过确认了耶律余里是个蠢货,而当地的头下军各个废物罢了。只是下面的人不配合,比起上层的贵族,地位越低的百姓越是对佛教虔信,对韩冈也更为敬畏。
闹了个没趣,耶律菩萨保咂了咂嘴。着依然拥在城头上的一排宋军,又不无遗憾的叹了一声,“可惜李信胆小得跟鹧鸪一般,都出战了,还让那么多人守在城上作甚?”
“自然是因为没胆子啊!”萧敌古烈心中不屑,笑了几声后,脸色一冷,阴狠狠的问道:“要不要杀过去?!”
耶律菩萨奴摇摇头,“还是再等等吧。既然李信出战了,应该不会装装样子就缩回去。”
“详稳,总管,不可小觑那李信。”跟在两人身后,是易州的兵马都监,“李信做了多年的将领,南征北战,陕西、荆南、广西、河北,天南地北都镇守过。打过的仗几十数百,杀过的人成千上万,不是普通的角色。”
萧敌古烈立刻一声冷喝:“想那李信,打的杀的不过是些猪狗一般的蛮夷,可有比得上我契丹男儿的?!”
“都能让南人欺负,哪里比得上我大契丹!”
“脚趾头都比不上啊!”
众皆大笑,纷纷附和,终于不再冷场了。易州兵马都监嘴唇动了动,也没再说什么了。
跟随大纛和李信同出的只有三百余人,却是个个高大雄壮,站在最中央的位置,气势硬是压倒了两翼人数更多的骑兵、步卒。
当这一群人出阵,就没有士兵在后,最后出来的,是一辆鼓车,被十几名推着从城门中缓缓驶出。一出城门,节奏徐缓的鼓声立刻就传遍四野。
鼓声不停,鼓车也没有停,随着鼓车驶上吊桥,刚刚站定的宋军军阵就开始前进了。
马军提着缰绳,小碎步的前进,而步兵则踏着鼓点,一步步的徐步向前。
脚步声与鼓声汇合一处,不见一丝乱,每一步都撼动着旁观者的心神。从濠河边前行了百步之多,方才停了下来。
辽军的两名主将一开始还挂着不屑的笑意,可随着宋军军阵的移动,笑容也渐渐收敛。到最后,出城的宋军前行百步而阵列不乱,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的脸色全都变了。
兵法云,军阵有气,望气可知强弱。耶律菩萨奴两人自然不懂什么望气法,但能不能打那是一目了然。
列阵简单,但列阵后在进退中保持队形,难度可就要翻了番的往上涨。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纵然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十步一驻足,二十步一整列,正常的步军阵列绝不可能一口气向前走上百余步。
出阵的宋军总数不过一千五六,但这一千五六,却绝对是精锐。军行如山岳,缓缓压了过来,甚至给人以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打不打?”耶律菩萨保低声道。
宋军军阵所处的位置,已经越过了城上守军的保护范围。除了八牛弩,就连神臂弓都没办法在这个距离伤人了。宋军主动脱出城墙上的保护,起来就是要堂堂正正的打上一仗,这边照理说也不能
萧敌古烈犹豫着。阵列不战是契丹对宋军时的惯例。自尊心什么的,根本不放在他们的身上。往石头、树桩上撞的那是走投无路的兔子,不是青牛白马八部落的子孙。
但对面的宋军这时又有了动作,居于阵后一名骑手从马背上下来,穿过前方的军阵,径直来到阵前。那面血红的大纛就跟在他身后,同样从阵后来到阵前。而在那骑手的另一侧,跟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小卒,背着一捆标枪,也是亦步亦趋。
当那名骑手在阵前站定,随行在后的大纛被掌旗官用足了气力,一下夯进了土中,旗面猎猎随风,斗大的‘李’字飞扬,城头上猛然一阵欢呼,连鼓声也陡然间高亢了许多。
辽军一方寂静无声,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脸色阴冷,死死那名金盔金甲的骑手。易州兵马都监在后小声道:“那就是遂城主将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