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岂可全推给郭逵一人?!”王安石恙怒于心。八十年不闻战火的军队,谁能放心得下?哪里可能依从韩冈轻飘飘的一句话全都依赖给一名武夫?
今日在福宁殿上,已经进一步确认要对辽人保持强硬的态度,绝不会妥协退让。
王安石迫于形势,必须支持两府。但他也清晰的到,新党组成的两府,其脚下的落足点越来越窄,除非能有个辉煌的胜利,否则甚至会有溃败的危机。
不过这终究还是小事,相比起一派兴衰,河北百姓的安危更为重要。
“河北可是有百万人丁!”
“这几年郭逵一直在整顿禁军,军力应当恢复了不少。”
“应当?!”王安石脸色更加阴郁。
“耶律乙辛之所以会背盟兴衅,是因为辽国幼主为其所害,不得不从中国这边得到些好处来安抚人心。他败不得,但大宋却败得起,只要多拖些时日,耶律乙辛甚至有覆灭之忧。”韩冈诧异的着王安石,“岳父应该也得到吧?”
若不是都到这一点,蔡确、章惇等人如何会去赌这一把?被吕惠卿绑架了不假,但也的确是到了希望,才会这般强硬。
“我当然知道。事已至此,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河北的百姓,能少受一分苦就是一分。做多少准备都是不嫌多的。”
“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法,河北的地势比起陕西、河东差了太多,御敌于国门之外要难得多。但有郭逵镇守,两府又全力支持,在准备上不可能做得更好了。”韩冈叹了一声,“说起来城池是不用担心的,只担心辽人侵略乡间。”
王安石也无奈的叹了一声,暂时放下了心思,“广信军那边可是首当其冲,玉昆真的放心得下?”
王安石见过一次李信,当时给他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亲戚的关系姑且不论,仅是惜才之故,王安石也不想到年轻有为的将领因为不能拦截住南下的辽军而落到被治罪的结果。
“遂城兵马自杨六郎后,便是用来反击的。所以马军数量与步军相仿佛。若辽军入寇,绕城南下,便以骑兵反攻入辽境,以乱敌心。”
怪不得韩冈一点不为他的表兄担心。王安石这才发觉自己对河北防务的细节并不是那么了解。这么一想,倒是能又放心了一点。
韩冈其实还有一些想法,只是没什么把握,不方便说:“其实该做好防备的不仅仅是河北。还有河东和陕西。耶律乙辛的斡鲁朵就在黑山河间地。起兵夺回兴灵不是不可能,但更得防备其南下河东。胜州远在河外,太原、银夏支援不易,攻胜州比攻兴灵要容易得多。”
说来说去,还是宋辽之间边境线太长,利攻不利守。坐等辽人南下,自然是处处漏洞。
“这些事跟子厚说过了吗?”
“哪里还需要小婿提醒?”韩冈摇头。章惇、薛向的能力不会输给任何人,就算他们想不到,下面能记得提醒他们的更不知会有多少。
“说得也是。”王安石自嘲的一笑,年纪大了,顾虑就越来越多,再没有过去的决断了。
“小婿还要去都亭驿一趟。”韩冈向王安石告辞,“前几日,萧禧就上表要北返,现在兴庆府一下,他必然是要走了。皇后昨已经批复要赐宴,今天得去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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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禧最近的心情好得无以复加,尤其是在到了副使折干失魂落魄的脸色后,更是如此。
在韩冈抛出了扩大市易这块肥肉后,折干仗着他尚父家奴的身份,将事权都夺了过去,自己身为正使却只能写信回国中,表示反对的意见,完全约束不了折干的行动。
可现在局面一变,折干彻底完蛋了。主导与宋人媾和,却遇上了宋人出兵攻打兴灵,不但没有破宋人的险恶用心,还为敌所乘,帮着奸猾的南朝蒙蔽国中。这个罪名不说朝廷能不能容忍,尚父那边肯定是饶不了他。而自己,凭着之前的几封质疑宋人用心的书信,却已经先一步脱身,立于不败之地了。
萧禧在房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走个三五步便转回身。啪啪的脚步透着烦躁,头倒是扭着望着外面,等着消息回来。
都亭驿被宋人严防死守,萧禧的耳目并不灵便,前几日种谔和耶律余里决战,他是过了半日,才从外面打听得来捷报的内容。方才他又听到了一点风声,就立刻派人设法混出去打探,只是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人回来。
“林牙!林牙!”萧禧千盼万盼,终于是把人给盼回来了,一名汉人装束的小吏一溜烟的蹿进了萧禧的厢房,脸上汗涔涔的,“兴庆府真的给南朝占了!!”
听到了想要的消息,萧禧终于是安稳的坐下来了,方才的急躁烟消云散,还有闲心更正用错的地名:“什么兴庆府!是兴州!大辽的兴州!”
“是兴州!是兴州!”小吏连点着头,“据说是种谔放火焚城,硬是把门给烧开了。”
“西平六州这一回被宋人夺了。”
萧禧正得意,就听外面通传道:“林牙,韩学士来了。”
“请他进来。”萧禧安坐不动,脸上的笑容一收,换上了一副金刚怒目的表情。
片刻之后,韩冈昂然而入,却好像什么没到:“林牙昨日上表辞行,韩冈今日便奉旨来为林牙践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