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里的方城轨道都能有这么多收入,那七百里河北轨道只会更多。赵顼说出来时,双眼又开始发亮。尽管河北轨道的初衷是军用,可用在民事上,也不会影响到对契丹人的威慑力。
“连接河北各大州府的轨道第一期工程,总共七百里,从白马县对岸,一直延伸到真定,途径河北最为富庶的几个州府。”韩冈停了一下,环目一扫,天子和宰辅都是聚精会神,“从方城轨道上,过税和运费是相应的,从这几个州府收到的过税反推回去,应当能对轨道货运的收入有个大概的预计。同时长途客运比起短途客运更为艰难,选择轨道的人会更多。官员出行用轨道,各州县节省下来的驿站开支,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赵顼双眼不只是发亮了,而是在闪光:“王卿,回去后即刻让人去估算一下,建成河北轨道后能增收多少、节省多少,然后尽快报上来!”
“臣恭领圣旨。”王珪躬身领命。
“不过千里转运和百里运输,难度截然不同。就是修路,长达千里的道路和区区六十里,难易与否也有着天壤之别,需要贤能之辈统掌其事。”元绛不是白白做着参知政事,长途轨道的问题得很清楚。
“诚如元卿所言,当择以贤才。”赵顼瞥了眼韩冈,这位贤才眼下不能用,到底让谁去主持轨道工役,之后又让谁去掌管轨道发运事,都是让人头疼的选择。
宰辅们继续讨论着河北轨道的好处,以及建设和运行时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薛向这时奉召进了殿来。
专业人士到来,赵顼立刻就向他咨询起正在讨论中河北轨道。
听了吕惠卿和韩冈的叙述,薛向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河北的轨道,一开始的第一条,也就是韩群牧所说第一期工程,是南北向,从京畿渡过黄河开始,一路北上,直抵真定,甚至可能再往北,抵达三关。以其转运之速,震慑北蛮。以臣观之,当可抵得上十万大军。”
赵顼连连点头。薛向曾经在陕西任职过,负责过战备物资的转运,也参与过战略战术的谋划,在军事上也是有一定的水准。说起这方面的话题,也有几分份量。
薛向赞了几句之后,话头一转:“但这条轨道尽管贯通河北,可河北商货往来的数量,远远比不上襄汉漕运。最后朝廷能得到的收入,不能以方城轨道为凭据。”
韩冈不置可否,只是天子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头微不可察的上下动了动。不是同意,只是在朝堂上做个优秀的壁花。
顺畅的交通,会促进经济的发展。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千年之后小孩子都知道。不过这一点,就不是现在的朝臣所能理解。不是他们才智不够,而是他们本身的局限性。
天下财富自有定数,不在此,便在彼。朝廷开源,就是与民争利——这是司马光的观点。
如果是在以农业为主体的社会,而且是和平了一百多年的社会,司马光的观点是没有错的。值得商榷的,也就是对‘民’的定义而已。
“而且轨道几近千里,一车商货自真定运来京城,在河北为止,途中所历州县有真定的栾城、元氏,赵州的高邑、柏乡、临城,邢州的内丘、龙冈、沙河,洺州的永年,磁州的邯郸、滏阳,相州的安阳、汤阴,安利军的黎阳。”薛向扳着手指一个县一个县的数着,显示了他对河北地理了如指掌,“沿途十四县,过税两成八,轨道上车马不能久停,试问过税如何收取?”
赵顼立刻将视线投向韩冈,韩冈还没有动作,就听到薛向自问自答:“以臣愚见,可视沿途所历州县数量,在装车前收取,定好契约关防,至卸载处查验便是。免去了税卡中小吏的刁难,朝廷税入不减,而商人更得其便,如此必有更多商人选择轨道……唯一可虑的,就只是州县中必会有所怨言。”
赵顼摇头,朝廷能直接掌控收入越多,对地方的控制力也就越大,这个目标是开国以来,里代天子就一直在努力的:“此事无妨。”
“另一方面,河北商事不如江南,一是由于民风,北人敦厚朴实,难习商事,另一个,则是缺乏南方水运的便利,运费太过高昂,使得商人无利可图。于河北兴修轨道,商货往来转运便利,必然是商事大兴,与国家财计自有一份补益。”
从薛向开始数着轨道沿途州县开始,韩冈就惊讶得盯住了他。能这般熟悉河北地理,要么就是他对河北官道如掌上观纹,要么就是对今天的入对有了预判,事先下了功夫。
这已经让韩冈有几分惊讶和佩服了,直到听到最后一段,韩冈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