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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太医此时什么也不能说,不是他不想说,是因为他根本无话可说。
他不能说,我女儿罪该万死,你把她浸猪笼吧。因为他之前还气咻咻的问叶敬淳讨要理由,想给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
这种时候,作为一个罪该万死的女人的父亲,他能说什么呢?
龚太医不愧是龚太医,他只沉默了片刻便慢慢的站起身来。虽然之前叶敬淳没有请他坐,可是他还是倚老卖老的坐在叶敬淳对面的椅子上。
他站起来之后,走到罗氏前面,对着叶敬淳慢慢的跪下去。
虽然他年纪大了,但因保养得当自己又懂得医术,一直注意养生之道所以身体一直不错。
但此时这老先生却跪得很慢很蹒跚,堪称老态龙钟。
天下没有长生不老药,之前他能够趾高气昂的活着,不过是凭着心里的一股气罢了。
如今那股气烟消云散,他便如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不但身体没了之前的精神,眼窝深陷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一跪下,龚夫人靠在自己母亲的怀里,一下子便颓然没了生机。
自然,她也知道这样的事情,父兄都是无法为她承担的。
当初她也无数次的想过事情败露之后会是怎么个情形。夜半无人之时,她也会害怕,经常吓得一身冷汗无法入睡。
可是这样的事情,便像是毒瘾。一旦中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原本她还存着侥幸心理,想着凭着龚家的势力,凭着父亲在宫中经营了这许多年,好歹会保住她和儿子的性命。可是此时父亲一跪下去,她便知道,自己要完了。
这种时候,恐怕父亲要保住的应该是龚家的颜面吧?
果不其然,龚老太医衣柜下来,便颤着声音说道:“老朽糊涂,一味的溺爱女儿。却不知道她背着我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罪不容恕!如今她的生死事小,镇南侯府和叶家家族的名誉却是大事。还请侯爷慎重低调处置此事。给子孙们留下一些颜面。”
叶敬淳心里憋闷的正是这件事。
他自然要顾忌叶氏家族和镇南侯府的颜面。如今逸风在京城内名声鹊起,人生正如旭日东升,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让这贱妇的事情影响他在京城诸位世家和皇上心目中的形象呢。
但心里憋闷的这口气若是出不来,叶敬淳心里又不舒服。
此时正好龚老太医又利用此事来保全他们龚家的名声,为他的三个儿子及将来的子孙做打算,这让叶敬淳不由得怒火中烧。
叶敬淳冷哼一声,皱眉说道:“哼!我还没有老糊涂,还不用你提醒我应该怎么做。”
龚太医心知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都是错,于是干脆说道:“既然这样,侯爷怎么办,我们都没有意见。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龚家一家无话可说。”
叶敬淳盯着龚太医,冷冷一笑,说道:“刚才你还说,你们龚氏一家人都听凭我的处置?”
龚太医心中一凉,抬起头来缓缓地问道:“侯爷到底要怎样?我的女儿做错了事情,侯爷若顾忌颜面便给她一碗毒药也就是了。若她的死不能平息侯爷心中的火气,那侯爷就把胡青海那个狗奴才和她一起浸猪笼,我们龚家的脸也不要了。大不了咱们以后都夹着尾巴做人!”
叶敬淳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抬手掀了手边那张只剩下三条腿的桌子,咣的一声桌子打了个滚儿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破碎的木头胡乱打在龚太医的脸上,那张老脸便多了几道血印子。
此时此刻,龚太医也不顾的自己是否破了相,只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道:“侯爷要怎样,我们都听凭处置了,请问这也有错吗?”
叶敬淳冷声说道:“没错!你们是应该听我处置。那么你们就给我听好了。”说着,叶敬淳冷冷的看了一眼龚氏,冷声说道:“第一,贱人龚氏,不贞无节,败坏门风,欺天灭祖,按照我大虞朝的律令,应将其丧德之行公诸于世,令其游街十日后,应和奸夫一起处以凌迟之刑。”
龚太医听叶敬淳一板一眼的把大虞朝的刑律搬了出来,终于有了怕意,又无可奈何的跪下去,老泪纵横:“侯爷开恩。求侯爷给我龚氏一族上下几十口子人留下一条活路吧。”
如果真的将这件事情交由刑部议处,恐怕龚家一族人从此后变成了过街的老鼠了。
叶敬淳冷笑:“哦?你们龚氏一族上下几十口子人的活路,跟我有什么关系?”
龚太医哆嗦着胡子说道:“只要侯爷同意不声张此事,我愿把我一生所有全部家当都送给侯爷。”
叶敬淳笑的更冷:“你家能有多少财产,算下来恐怕都不够你女儿生的那个小畜生这十几年来在我这里吃喝拉撒的花销!这笔账我还没给你算呢,你倒是会卖乖!”
龚太医一怔,顿时无话可说。
龚氏听了这话,却两眼一闭晕死过去。冯老夫人便正傻傻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觉得手臂上一沉,转头看见自家的女儿昏死过去,便‘呀’的一声惨叫,抱着龚氏哭的喘不过气来。
叶敬淳正烦着,转头冲着床上暴喝一声:“给我闭嘴!”
冯老夫人一声没哭完便被叶敬淳吼回去,一口气儿没上来也差点儿跟着女儿一起昏过去。
她倒过气儿来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把龚氏往床上一放,转身下床来拉她的老头子,一边拉一边哭道:“你快去看看女儿呀,这可怎么活呀……我的天哪!他叶家生生要逼死我们的女儿了!”
“混账!”龚太医挥手推开她,又一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闭上你的臭嘴!再胡说八道一个字,看我不打死你!”
冯老夫人七十来岁的老太太了,猛然间被甩了个嘴巴子,一时间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老半天没缓过神来。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龚氏已经醒了过来,推开身上的被子艰难的趴下床来,一步步挪到她的身边,母女两个搂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叶敬淳越发的不耐烦,走上前去,猛然抬脚踹过去,便冷声喝了一句:“我叫你们闭嘴!”
这一脚踢在龚夫人的肋下,龚夫人顿时一口气没上来,憋了半天,忽然一张嘴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这下冯老夫人果然闭嘴了。
叶敬淳冷冷的看着她们母女,怒声说道:“你们再敢哭一声,看我不一脚踹死她!”
“你……”冯老夫人指着叶敬淳,却因为惊恐过度而不敢再说下去。
叶敬淳转过身去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龚太医,继续说道:“你想要将此事捂住,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有三个条件。”
龚太医一听此话,立刻答应:“好!只要你将此事捂住,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叶敬淳冷笑:“你说话算数?”
龚太医又恍惚觉得有些不妥,心想如实他让自己一家人都跟着自尽,可如何是好?
看他犹豫,叶敬淳又冷笑一下,说道:“你放心,我对死人没什么兴趣。我这一辈子杀人太多,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也算是老天给我的报应。我已经无心杀人了。”
听说叶敬淳不想杀人,龚太医立刻点头如捣蒜,一连声的说道:“好,既然这样,那不管侯爷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叶敬淳点头说道:“好!第一,我要你辞去太医院的官职,告老还乡。带着你的三个儿子滚出京城,爱去哪儿去哪儿,这辈子只要不出现在我的眼前就行。”
“这……”这跟杀了他们一家人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一家人几代行医,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这种局面,在这个时候让他辞官还乡,把之前一辈子的经营算计都付诸东流?再去过那种居无定所,走街串巷,摇着铃铛给人家看病的营生?这还不如杀了他们更痛快一些呢。
叶敬淳却不看他,只继续说下去:“第二,这贱人跟那个狗奴才剩下的孽种你们带走,但你们要看着一年两万两银子的吃喝花销,一共给我送二十八万两银子来过来才行。”
“啊?”龚太医便像是摘了心肝一样的难受,二十八万两银子对镇南侯府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们龚家来说就不是小数目。因为他三个儿子都不争气,他们家里的药材铺子一年下来也赚不了一二万两银子。要拿出这二十八万两来,恐怕还得变卖田产家私才能凑得起来。
叶敬淳稍微顿了顿,又转身来看着龚太医,笑的稍微和软一些,说道:“这第三么,还要你自己给你的女儿喝下一碗汤药去。因为我需要一个理由把此事捂住,待会儿我会告诉管家,说她不知为何患上了一种怪病,全身浮肿溃烂,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你……你太过分了!”冯老夫人已经缓过气来,便不顾一切的冲上来,要和叶敬淳拼命似的。
叶敬淳冷眼看着她朝自己扑过来却不急着动。等到她将要碰到自己时,却一个急转身躲开来。
冯老夫人一个收不住脚便猛地往前撞去,一头撞在刚刚叶敬淳坐过的椅子上,只听见砰地一声,椅子被抵到后面的墙壁上去,墙壁的墙皮被撞掉了一块。而冯老夫人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直跪在旁边不敢插嘴说话的宋瑞家的还有罗氏及木香等几个人见冯老夫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当是死了,便吓得慌张的爬过去把她翻过来叫她。
叶敬淳冷冷的看了一眼龚太医,说道:“大过年的,我不希望有人死在我的家里。你还是过去瞧瞧她吧。若是给我家里添了丧气,那我们这笔账可就不好算了。”
龚老太医算是明白了,今儿他们一家子到了这种境况下,算是走到了尽头了。叶敬淳心里的火气若是发泄不出来,自己一家人就永远别想好过。
好吧好吧,老话说的好,破财免灾。二十八万两银子就二十八万两银子吧。回去想想办法凑齐了给他送来也就是了。至于女儿——她自己造的孽,让她自己受去吧。
自己到了这把年纪,能保住儿子孙子已经算不错了。告老还乡么——也认了。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天不绝我龚家,总有一天,京城这地方还是要回来的。
想清楚了这些,龚老太医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去,从宋瑞家的等人怀里拉过自己的老伴儿,在她人中穴上掐了一一会儿,又在她胸口的几处穴道上点了一会儿,老太太便悠然醒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睁眼看见自己的老头儿,立刻哭起来:“老爷子!我真是不想活了……”
龚老太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的把她扶起来放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想活的话,回家去再死。总不能死在这里。”说完,他转身向叶敬淳说道:“有纸笔么?待我开一剂药方,你叫人去抓了药来,只需一副,喝下去不出十二个时辰,便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怪病。”
叶敬淳冷笑:“这种断子绝孙的药方我可不能要。你还是自己把药配好吧。”说着,他转头扬声叫叶禄:“叶禄?!”
叶禄忙推门而入,对眼前的一片凌乱皆视而不见,只躬身应道:“侯爷,奴才在。”
“你带龚老太医出去,把给夫人治病的药配好了立刻回来,不许去不相干的地方转悠逗留,办完事必须速速回来,听见没有?!”
“是。”叶禄忙躬身答应,又对着龚太医说道:“老人家,咱们走吧。”
龚太医心里暗暗地骂道,这个叶敬淳可真够他妈的狠。之前只当他是个只知道在战场上拼杀的勇夫,却不想竟是如此阴毒细心的阴谋家!
叶禄到这龚太医出去,龚夫人和她娘两个人靠在椅子上哭的眼泪都干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瑞家的审时度势,转身又跪倒在叶敬淳的脚边,求道:“侯爷,奴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不敢求侯爷饶了奴才的性命。只求侯爷给奴才一粒断肠散,让奴才死得痛快一些,便是侯爷的恩德了。”
她这一求情,罗氏也立刻跪着爬过来,抱着叶敬淳的腿哭道:“侯爷,奴才之前不懂事,凡事只能听太太调遣。后来奴才有了四姑娘之后,便明白了善有善报的道理,再也没做过那些缺德的事情。求侯爷看在四姑娘的份上,饶过奴才一命吧。”
罗氏这样说,又提醒了木香等人。若说罗氏的所作所为都是受龚氏的调遣,那么她们这些做丫头的更没有什么自主权了,于是也纷纷跪爬过来求饶,并连声说自己并没有害过人命,罪不至死,求侯爷饶过自己。
叶敬淳冷笑着听他们说完,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奴才,主子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只能做什么。那么此时此刻,我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身为我侯府的奴才,那么我今日叫你们去死,你们就有这么多的废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