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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燕舞的指责,叶逸风极有风度的淡然一笑,问道:“哟,四妹妹,你敢说你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刚锦瑟跟我说了,她原本是一个人在树林里躺着睡觉的,你跟罗姨娘路过看见她,二话不说上去就打,是不是?”
燕舞气急,顾不得许多,只竭斯底里的说道:“那又怎么样?她见了我不请安问好,难道我就不能教训教训她?”
这话无疑是触动了叶逸风的逆鳞。别说是燕舞了,就是杜玉昭欧阳铄那样生死与共的兄弟,说锦瑟几句坏话都要被叶逸风给狠狠地整一顿。这个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庶妹又算得了什么?
叶逸风那双桃花眼轻轻地虚起来,紧紧地盯着燕舞,寒声问道:“我的人,你也有资格说这话?”
燕舞被叶逸风这样盯着,顿时感觉浑身冷嗖嗖的,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仰着倔强的小脸,说道:“我是长辈,她不尊长辈,我就有资格教训她!”
叶逸风冷冷的笑着,徐徐问道:“那么你呢?你在我面前这样说话,就不怕我教训你么?”
燕舞又后退了一步,却依然梗着脖子回道:“我有太太教导,你不过跟我一样,都是庶出的孩子罢了。你凭什么教训我?”
“呵呵……”叶逸风忽然笑了。他一笑,燕舞却越发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龚夫人也心虚起来。叶逸风却优雅的转了个身,在龚夫人对面的一张藤椅上坐下,慢慢的说道:“我凭什么教训你?这个问题你自己去找答案。我累了,这里也没什么好茶好水的,还请太太带着四妹妹回吧。”
逐客。极其嚣张的逐客。
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抽在龚夫人的脸上。
龚夫人皱着眉头冷冷的说道:“逸风,你也太目无尊长了。”
叶逸风淡然一笑,说道:“我在祖茔那边放荡惯了,实在不习惯家里的诸多规矩。所以还请太太多多担待。哦——对了,锦衣华裳的胡青海胡掌柜的前些日子来找过我了,说想承揽避暑行宫里所有的帐幔纱帘等各种丝织品的用度。太太说我该不该把这一项批给他呢?”
龚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又变。便徐徐的站起身来,很客气的说道:“逸风,这些年来你在南边,的确受了不少的苦。家里的日子益发的艰难,你是长子,也应该早些为家里分担一些了。锦衣华裳是我们家的生意。你能照顾的,就多照顾一点吧。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侯爷的儿子,咱们侯府的好与坏,都跟你有直接的关系,你说是不是?”
叶逸风看着龚夫人已经有些乱了方寸,心想她果然把那个绸缎庄看得很重要。对方越是忐忑,他越是怡然自得。一边悠闲的靠在椅子上,一边轻叹:“太太这话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我每次回到府中,都觉得自己是外人。而且如今家里跟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我的吃喝用度都是自己挣来的。家中如何,自然有太太操心。我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开心与否,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龚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燕舞,心里轻轻一叹,暗道为了哪一宗大买卖,牺牲这样一颗小小的棋子也是值得的。打定主意之后,她便挤出了几丝笑意,说道:“逸风啊,不管怎么说你是府中的长子,逸贤还要叫你一声大哥。这十年来你在祖籍,我对你疏于照看,可这并不代表家中没有你的位置。如今你父亲上了年纪,家里的事情你要担负大半的责任呀!从今天起,家里上上下下谁敢小瞧了你,我定会要他不得好过!”
叶逸风嗤的一声笑了,摇摇头看了一眼燕舞,说道:“太太说笑话呢吧?您这会儿都带着四妹妹来质问我了,你说家里上下的管事家奴们,哪个还能瞧得起我?估计我待会儿一处这剑影阁的门,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哦是‘贱种’了。”
龚夫人忙道:“这定然不会。”说着,她又看了一眼燕舞,冷声发话:“来人。把四姑娘给我带回去,让徐嬷嬷好生看着她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思过。半个月不准踏出房门半步。否则,我就把徐嬷嬷给打个半死,丢去庵堂服侍佛祖。”
燕舞听了这话后,一个趔趄直接坐到了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门外跟着龚夫人过来的宋瑞家的听见吩咐立刻进来,和燕舞的丫头一起把她拉起来,扶着出去了。
叶逸风微微一笑,拍了拍手站起来说道:“多谢太太主持公道。”
龚夫人极其不自然的笑道:“逸风啊,之前的过往种种,咱们就此掀过。一会儿我会跟管家说一声,你是我们府中的大少爷,外边的事情,你就多多操心了。如何?”
叶逸风忙摆手笑道:“还是不要了。我自己也有好些事儿呢,府中之事还是有劳太太多操心吧。”
龚夫人点点头,叶逸风能不插手家里的事情是她梦寐以求的。只是还有些不放心,于是问道:“那关于老胡那边的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叶逸风笑了笑,说道:“太太也知道,有句话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龚夫人一怔,细细一想也明白了叶逸风的意思。随即笑道:“这话说得好。”
叶逸风和她相视一笑,又微微点头。
龚夫人像是找到一个好的盟友一般,很是高兴地说道:“好了,你也忙,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我先走了,回头我再派几个妥当的丫头来服侍你和锦瑟。”
叶逸风也不多说,只微微点头,又吩咐门口的蟋蟀:“替我送太太。”
龚夫人心里又被激起了一股气。暗暗地骂道,小兔崽子好大的架子,居然让个奴才送我!老娘怎么说都是你的嫡母呢,你不要太狂了好不好?然而,看在白花花的银子的份上,更屈辱的事情她都忍了,又何必在乎这一点?于是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必了,自家母子,何必这么客气。”
叶逸风心里暗暗地佩服,这老女人的忍耐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啊,自己一再的刺激她,她都不发怒了。嗯,看来其中必然有缘故,回头要好好地查一查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锦瑟已经把自己的美好形象整理的差不多了,便踩着竹板的楼梯咚咚咚的慢慢下楼,走到拐角的时候还弯腰看了看下面,调皮的笑问:“都走啦?”
叶逸风瞥了她一眼,悠然的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一边,哼道:“还不过来?我看你的皮也有些痒了,逼得我都为你扯谎。”
锦瑟笑嘻嘻的一路小跑下了楼,背着手走到他的面前,哼了一声,说道:“怎么是我逼得你扯谎呢?明明就是你教导我扯谎。”
“你这死丫头。”叶逸风抬手推了推茶盏,转了话题:“去给我重新泡一杯茶来。”
“我不去,我又不是使唤丫头。”锦瑟说着,转身坐到他对面去,往椅子上一歪,还翘起了二郎腿。
“唉!人家养女儿是为了孝顺。我这儿是白养你了。”叶逸风叹了口气,转身唤了蟋蟀进来添茶。
锦瑟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是不叫人提这茬么?这会儿你又拿出来说教。”
“你对你爹地的好拿出三分来对我,我就知足了!”
锦瑟笑嘻嘻的说道:“爹地对我好了十几年。等你再对我好上几年,再来跟他比吧。”
“……”叶逸风很想扭着这死丫头的脸蛋儿转个圈儿,等几年?他岂不是要等疯了啊?
不过算起来,到这死丫头及笄之年还真是要等一段时间。话说之后的两年,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他叶逸风该怎么熬呢!
锦瑟坐在对面椅子上嗑着瓜子,忽然间打了个寒战。抬头正好看见叶逸风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若有所思,于是忙把手里剩下的瓜子一扔,从椅子上跳起来,说道:“我回去了。困死了都……”
“不许回去!”叶逸风皱眉说道:“我也困了,正好一起睡一会儿。”
“呃……”锦瑟看着刚提着热水进来因这句话而停住的蟋蟀,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很想上前去掐着这厮的脖子让他闭嘴。
叶逸风见锦瑟红着脸看向门口,便知道是蟋蟀进来了。他也不回头,只吩咐了一声:“守在外边,任何人不许进来。扰了爷的清梦,你们知道后果的。”
“是。”蟋蟀赶紧的提着水壶下去了。临走时不忘崇拜的看了锦瑟一眼,仿佛是在说,姐姐你好强,到了种时候了还把大少爷给吃的死死的。
锦瑟的脸越发红了。
叶逸风却大模大样的起身,弹了弹长衫上的褶皱,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往楼梯上走去。
锦瑟虽然很羞涩,但心里确实甜蜜的。事实上她惟愿这一生都牵着他的手,一直到两个人老的走不动了,还依偎在一起看着院中夕阳下的花草,一起回忆之前的种种往事。
当两个人面对面侧躺在那张藤床上的时候,原本有些疲惫的他们却一丝睡意也没有了。
锦瑟小脸微红,往后缩了缩身子,跟他保持着两尺的距离,轻声问道:“你真的打算把行宫用的那些绡纱绸缎都给那个胡青海去做么?”
叶逸风轻笑:“你以为呢?”
锦瑟不理解他的意思,皱眉叹道:“绸缎庄多了去了。你干嘛要跟这种人打交道?”
叶逸风轻声一叹,抬手捻着枕畔上她的一缕青丝,问道:“若是七王爷派人来跟你打招呼,你会怎么办呢?”
锦瑟忍不住皱眉:“这样的事情,也犯得着惊动七王爷?他不是个富贵闲王么?怎么对这事儿也这么热心?”
“正是因为他是个闲王,又想着富贵二字,才会不择手段的敛财啊。”
锦瑟撇嘴,心想你会怕了七王爷?你不是有皇上最信任的六王爷为你撑腰么?连皇上都召见你了,你还怕谁?遂不屑的问道:“你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主儿吧?这次示弱肯定是有目的的?”
“嗯,你这丫头还够聪明。我不是说了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锦瑟越发的鄙夷:“切!你被告诉我你把侯府当成你自己的家了。你是想给她一个热罐子抱着,然后回头狠狠地吃她一口吧?”
叶逸风笑着捏住她的下巴,赞道:“不愧是我的人。小脑袋挺好用的。”
却说龚夫人从剑影阁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着关于胡青海去找叶逸风叹那桩生意的事情。在她的心中,叶逸风应该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人。这回他肯为了燕舞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轻易地答应自己的要求,让她的心里着实有些忐忑。她暗暗地问自己,难道那个锦瑟小丫头真的有那么厉害么?为了给她挣这么一点情理,叶逸风肯让自己赚这么大的便宜?
想到了锦瑟,她又想起叶逸风说她的父亲锦云开现在是三皇子的师傅这件事。于是她猛然停下脚步,吩咐跟在身后的宋瑞家的:“你待会儿派人出去打听一下,问问三皇子的师傅里有没有一个叫什么锦云开的人。再问问这个人的底细,主要是皇上是否看重他。”
宋瑞家的忙答应一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宋瑞是龚夫人的陪嫁仆从,是从龚家跟过来的心腹。他整日在外边走动,负责龚夫人外边的一些小生意,每日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打交道,小道消息特别的灵通。所以这样的事情龚夫人都会交给他去办。
龚夫人脚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叶逸贤便从旁边的厢房迎了出来。她见了自己的儿子,方想起木香的事情来因问:“昨日你亲自把木香送出去的?”
叶逸贤点头道:“刚才父亲还问起这件事情,金姨娘刚刚支应过去了。”
龚夫人眼睛里精光一闪,看向从正屋里迎出来的金氏时,便带了些不满。等金氏走到近前请安的时候,她又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我乏了,你们过来伺候我更衣。然后便转身往东里间走去。
金氏不敢多言,忙低着头跟进去伺候。
进屋后,龚夫人抬手站在那里等着连翘上前来替她换衣服,金氏也忙上前来帮忙。龚夫人方慢悠悠的问道:“你怎么跟爷说的?”
金氏忙低声回道:“回太太的话。刚刚侯爷问起了昨天辱骂锦小姐的丫头,奴才便回说太太已经打发她出去了。”
龚夫人冷冷的看她一眼,又问:“侯爷怎么说?”
金氏不敢说假话,只如实回答:“爷说,太便宜那小蹄子了。”
龚夫人脸上越发的不高兴,抬手推开金氏给自己系衣带的手,问:“你又是怎么回的呢?”
金氏忙道:“奴才说,家中之事太太素来有分寸,木香随是太太的丫头,但太太也绝不会藏私。爷放心就是了。”
龚夫人脸上有了一丝笑意,长出一口气推开连翘和金氏,自己把衣襟上的最后一粒玉扣扣上,摇头叹道:“你们这些人哪里知道我的苦衷!想着当初你们都是跟木香一样的人,如今得了脸,能够给侯爷生个一男半女的,算是有了着落。可大家也都别忘了本。木香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纵然犯了错,我也要给她一个活路不是?”
金氏和连翘均感激的叹道:“太太是仁慈的人,这也是木香和奴才们的造化。”
龚夫人轻笑一声,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慢慢的靠在软榻上。说道:“你们能这样想,也不辜负我对你们的一片苦心。我不是那种拈酸吃醋之辈。你们谁得了侯爷的欢心,我都看着高兴。只是有一点,我们几个人总要齐了心服侍侯爷才是。否则我们内里先你拈酸吃醋的勾心斗角起来,到时候白白的让外人钻了空子,你们说是不是?”
金氏点头如捣蒜一般,感恩戴德的叹道:“太太宽宏大量之人,将来必是福泽绵长的。”
龚夫人摆摆手,叹道:“我只盼着你们都尽心尽力的扶持逸贤罢了,我这一辈子操碎了心,说到底也还是为了他。”
金氏和连翘又连声应着表忠心。
龚夫人沉思片刻,忽然说道:“连翘,我昨儿恍惚听说你家里的老娘病了?”
连翘一愣,忙应道:“是,夫人明察秋毫。奴婢正想着跟夫人告假回去一趟呢,又怕夫人这里人手紧,少了人服侍,出了什么纰漏惹得侯爷不高兴,所以才没敢跟夫人说。”
龚夫人无奈的叹道:“你是个省事的。不过这也不是小事儿,你一年到头的在我跟前服侍,如今你娘病了,若不能回去瞧瞧,倒是叫人家职责我刻薄。”
连翘忙低头说道:“谁敢职责太太?可不是活腻了吗。”
龚夫人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今儿就回去瞧瞧吧。我叫宋瑞家的送你家去。”
连翘忙跪下磕头:“奴婢替家里的老娘谢夫人大恩。”
龚夫人摆摆手,说道:“不必谢了。你且去收拾一下,回头去账房里支二十两银子拿回去给你娘先治病要紧。”
连翘答应着下去准备。龚夫人又跟金氏说道:“你也去吧,我累了,等会儿午饭得了你去服侍侯爷用饭,我要睡一会儿,午饭先不用叫我了。”
金氏忙答应着悄然退下去。外边便有几个丫头仆妇凑在一起悄声的议论什么。金氏凑过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