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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应是离去,廖老爷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希望这回自己还是没看错了人。张谆已经走进,瞧见廖老爷就上前行礼,廖老爷摆手让他起来:“罢了,以后要常见的,哪要一见了就行礼,那不烦死人了?”
张谆应是坐下,廖老爷指指旁边的茶:“自己倒茶喝,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来这里也别拘束。”张谆应是,想开口问廖老爷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但见廖老爷又在那看信,只好起身给廖老爷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在那束手站着。
廖老爷把信瞧完,收起来抬头看见张谆规矩站在那就微微一笑:“你以后来我这里,也只能先从伙计做起,这头一年的收入,只怕还不如你在外自己做,可想好了?”
张谆依旧恭敬应道:“这些我都明白的,最要紧的是……”能从廖老爷身上学些东西,廖老爷面上又浮起一丝笑容:“都快过年了,我也忙,你也不用找什么日子了,明儿就搬过来。”说着廖老爷就唤老王,管家走进来,廖老爷对管家道:“你把小张带到后面,寻个地方安置了,他是有家眷的。等安顿好了,从后日开始,就让他在铺子里学着些。”
老王应是,张谆给廖老爷行礼后正打算退下,突然想起一事:“还有件事,前几日朱太太和刘太太来贺喜,送了些贺礼,我瞧着那些贺礼都太贵重了,况且也……”
话没说完,张谆看着廖老爷脸上神色,又止了口,廖老爷收起眼中光芒,漫不经心地道:“人在这世面上过日子,总是要和人交往的,只要这人是可交往之人,这些小事,你也无需和我说。”张谆忙又应是,这才跟了管家出去。
廖老爷端起那杯茶,面上笑容还是很淡,这孩子,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走进来一个小厮:“老爷,陈家遣了两个女人过来问安。”廖老爷的眉头立即皱起来:“我这里又没女眷,偏遣两个女人来问安?”小厮应是方道:“陈家的女人说,有给小姐带的礼,所以才遣她们来。”
说着小厮轻声道:“老爷,陈家那边,可还有好几个和小姐年岁差不多的少爷,说不定陈太太看中小姐。”廖老爷手撑住下颌想了想,微一点头:“那就让她们进来。”小厮退下,陈家的两个管家娘子已经走进来,双双给廖老爷磕头,廖老爷让她们起来,问过陈家老太太和诸位老爷太太的安,这才笑着道:“原先我内人在时,还去过贵府两次,后来我内人没了,家里没有个正经女眷,也就没去过贵府了。”
管家娘子急忙站起:“说的是,不过廖老爷现在和令甥女骨肉团聚,您要带她上京来逛逛,也可往我们那边去。”另一个管家娘子也笑道:“还没恭喜过廖老爷骨肉团聚呢,我们老爷听的廖老爷骨肉团聚,还和我们太太说了好几回呢。”
听这两个管家娘子一口一个不离榛子,廖老爷的眉微微一抖,难道说陈家真有结亲的意思?陈家虽也是公侯出身,不过到这一代已经没有了爵位,陈老爷现在是太常寺卿,榛子的出身,嫁到陈家,虽不能做嫡长妇,但做一个小儿媳妇还是够够的。想到此廖老爷淡淡地道:“我和你们老爷相交也有数十年了,这些年,也多亏他照顾。”
管家娘子急忙道:“说的是,不然我们太太也……”刚说了这句,她的同伴就拉她一下,对廖老爷笑道:“这里有几份礼,是给令甥女的,还望廖老爷休嫌轻鲜。”这两人的变化逃不过廖老爷的眼,廖老爷命人进来收了,又让人给了这两人上等的赏封,这两人也就领赏告退。
等她们一走,廖老爷就变了神色,吩咐小厮道:“找个机灵点的,跟了这两个人,听她们说些什么,还有,去和陈府那边的熟人打听打听,陈家最近遇到了些什么事。”小厮领命而去,这边张谆已经被安顿好了,又来和廖老爷告辞,要回去收拾,明日好搬来。
廖老爷让他去了,又等了半个来时辰,小厮走进来道:“老爷,小的让人跟着去听,不敢离的太近,只听到影影绰绰地说什么大爷,又说什么廖家的出身,做个妾已经是抬举了。剩下的就是怪不该拦着她说了,至于打听的人,这会儿还没回来。”做个妾?廖老爷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郁,小厮忙道:“陈老爷和老爷您相交数十年了,彼此怎么为人,老爷您也是清楚的,小的觉得,只怕这是陈太太的妇人之见,觉得商户人家的女儿,能做官家的妾,已经很好了。”
廖老爷抬眼瞥他一下:“就你话多,这件事,若是陈家自己不说出来,那我也只当他家一时糊涂,若敢说出来。”廖老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下桌上的纸。能到近身服侍的,都是心腹,小厮急忙道:“说起来,宫里老爷爷那里,也该再去问安了。”廖老爷嗯了一声:“这事我自有主张,不过,”
那位老公公虽是今上贴心人,可听说陛下龙体一直不豫,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总会有些变化,但不管怎样,凡事不能做绝,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廖老爷思量定了,吩咐小厮拿来笔墨,开始练起字来,这是他一向的习惯,小厮只在旁伺候笔墨,并不敢多说一句。
和廖老爷的阴郁相比,张谆心里满是喜悦,他几乎是奔跑着往家里赶,当拐进那条小巷,看见自己家熟悉的屋子,张谆已经气喘吁吁,但腿依旧有力量,甚至连在那争吵的万寡妇和毛嫂他都没看见,只匆匆走。
“这张家的小子,跑那么快做什么,差点撞到了老娘。”万寡妇骂了一句,见毛嫂要进门,上前拉住她:“你方才的话,可不好听,你要赔我。”毛嫂白她一眼,把她的手摔开:“我没你这么贱。”说完毛嫂就把门使劲一关,差点夹到万寡妇的手指头,万寡妇气的在那直拍门,可毛嫂怎么肯开?万寡妇只得对着这门狠狠地骂了一句,得意什么,原来还不是个出来卖的。
看见张谆一口气跑进来,正和王嫂说话的绿丫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簸箕都差点掉地上了:“你怎么了,怎么跑这么快?”从此以后,生活就可以掀开新的一页了,张谆看着绿丫,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在那喘气。
王嫂已经收拾好自己的针线,笑着说:“这小夫妻就是这样,我啊,也不碍眼了,你们两夫妻慢慢说话吧。”王嫂往外走,还不忘给他们把门关上。
绿丫这张脸又红了,刚要再问,张谆已经张开双臂把她抱进怀里:“绿丫,我真高兴,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那些苦都没有白吃,我很欢喜。”绿丫本来准备握拳推开张谆的,听了这话又把拳改成掌,攀在丈夫的肩头:“谆哥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很好很好。”
张谆把绿丫抱的更紧一些,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西下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洒落一身金黄,让这小院子都添了许多温暖。
兰花知道了这一切,也十分高兴,这一晚兰花和绿丫两人下厨,整治了八盘八碗的席面,又打了一斤酒,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那里说笑,兰花连老刘喝了大半的酒都不管,只是不停地笑,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现在自己也有家了,这辈子,知足了,不,如果再有个孩子,就更知足了。
兰花瞧着已经在那醉的不行的老刘,伸手拍他脸一下,老刘醉的迷迷糊糊地还在那说:“兰花,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兰花伸手打了他肩一掌,和绿丫互看一眼,都笑了。张谆也喝多了,倒在老刘身边,呼呼睡去。
这两人,兰花和绿丫又笑了,索性也不把他们挪到床上,只是搬了几把椅子过来给他们睡在上面,生了火盆盖了被子免得他们冷,两人把桌上地下都收拾干净时,那两人还在呼呼大睡。
兰花虽忙了一日,可今日却毫无困意,拉着绿丫的手说:“我们来说说话吧。”这当然可以,两人守在火盆那轻言细语,不时地看看醉的那两个的情形。
说了一夜的话,很多事情都翻来覆去的讲,绿丫听到第三遍张谆小时候不肯写字被他叔叔罚的时候,张谆睁开眼睛,咕噜出来一句:“兰花姐,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都快忘记了。”
兰花瞧着张谆,今天他们要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以后见面就没那么方便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从此就要交到别人手上了。兰花觉得心里既欢喜又酸涩,勉强笑了:“不把这些告诉绿丫,你以后欺负绿丫可怎么办?”欺负绿丫,不,自己永远不会欺负她,张谆看着绿丫,眼里满是温柔。
兰花把张谆和绿丫的手拉在一起:“以后,你们要做的事我就都不明白了,也没办法告诉你们什么了。绿丫,你那天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人只有变的有本事才好。”绿丫点头,把兰花的手更握紧些,张谆还想问兰花已经沉下脸来:“谆哥儿,当日爷在时候说过,说张家没有什么丢了原配娶什么两头大的,也没有什么纳妾养外室的道理,以后你发达了,若因绿丫没本事看不起她,要别娶什么的,我拿把刀把你的心挖出来。瞧瞧到底是黑还是白的。”
兰花从没这样对张谆厉色,张谆急忙跪下:“姐姐,我从无妄言,今日如此,以后也如此,我待绿丫,定会始终如一,永远不变。”绿丫已经把兰花的手再握紧些,兰花松开握住他们的手:“你们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趁着时候还早,走吧。”张谆和绿丫双双跪下,给兰花和已经醒过来还在懵懂的老刘磕了头,两人也就让寻来的脚夫把行李挑上,细软都背在身上,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们离开,兰花的眼泪终于落下,老刘走到妻子的身边把她的肩拢住,兰花索性把头埋在丈夫怀里痛哭起来。老刘安抚地拍着妻子的肩:“舅舅是个好人,以后,一定会好的。”老刘不说还罢,一说兰花哭的更大声了,老刘不敢再劝,只有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