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手续,周扬又在属于自己的那套房子前,对着沙盘好好地看了一阵子,不断地跟陆良交流着些想法,最后一脸喜色,在洪高丽的欢送下,登上车子离去。
上了车,周扬一扫喜色,躺靠在后排座椅上,望着车顶出神。
陆良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想那个洪高丽了?你买房不是为她吧?”
周扬骂了一句:“操,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陆良问:“那为什么你这么着急上火地买房,跟买不着似的,告诉你,她说的那些都是吓唬你的,哪里还愁买不到房子。”
周扬沉默了,过了一阵子,缓缓地说:“哥们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套房子么?”
陆良如实说:“我还真不知道?”
周扬陷入了沉思,说:“我是看上了它的前后环境,后面有个儿童乐园,有滑梯,有秋千,有蹦床,我没事从厂里回来,有空就可以带着女儿在那里玩。前面有个水塘,我父亲喜欢撒网,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什么好菜,当时最盼望的就是父亲从河里撒网捞上鱼来,我妈把它们收拾干净,有时候炒,有时候炸,等端上桌,一屋子的香味,肚子早就耐不住了,嘴里口水也差不多要流出来了。但谁都不先动筷子,父母总把最大的给我们,我们又让给父母,最后还是我们吃大的,父母呢,只是相片性地动两下筷子,就说:吃饱了,剩下的你们全吃完……”
说到这里,周扬突然停住了,后视镜里,陆良看到两行眼泪正从他的面颊缓缓流下,望着那张又黑又黄的脸,陆良感觉这段时间他变老了好多,以前部队时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正逐渐远去。是啊,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太多,又背负了太多的压力,陆良觉得有些歉意,自己光忙于自己的事情,把他给忽略了,关心也少了。
陆良把右手伸到椅子背后,在他的膝盖上拍了两个,什么都没说。
周扬继续说:“我一定要买三个房间的房子,一个属于我,一个属于父母,一个属于女儿……”
说到女儿,他又停住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眼泪的流动突然加快了。
陆良叹了口气,说:“有时间多看看孩子吧!”
突然,陆良似乎明白了他如此急迫地想买房的原因,扭过头来,说:“要么我们去看看爽爽她们?”
周扬擦了擦眼泪,说:“算了,暂且不去吧,等交了房,我装修起来,再带着她们来看看,至少让他们明白,我一直没有放弃,也证明我已经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了,可以为这个家庭做些事情了。”
陆良点点头,在他膝盖上又拍了两下。他明白,周扬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其实对原来的那个家庭仍怀有深深的感情,两人分手,并非不再爱,而是心态出了问题,陆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的结局。
时近中午,二人找了个小饭馆,要了几个小菜,叫了一件啤酒,连喝边聊。说起房子,周扬端起杯子,口齿不清地说:“为了这个房子,我是倾其所有,不光投进了全部的钱,还有我对家庭重圆的梦想啊。”
陆良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打趣着说:“看来你这几年没少攒了钱啊,这么快就攒够了一套房子。”
周扬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说:“怎么,你怀疑我,我告诉你,我可没拿厂子里的半分钱,不信你去查我,这钱,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啊。”
陆良笑了,跟他碰了一下杯,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说完,看了看他的一身打扮,说:“你这一身行头就说明了一切,我说,你也别光顾着省钱,给自己整件像样的衣服,钱不是省出来的。”
周扬垂下头去,说:“你不了解我啊,这钱,对我来说花在自己身上没有一点的意义,明白么?”
陆良看他喝得差不多了,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啥都不用说,我全明白。”
说完起身付了账,把他扶上车,直接送到了红船村他的出租房。
陆良知道这套房子,对周扬来说意义重大,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一直对此非常关注,没事就打个电话,问问他交房了没有。而每次问,周扬都回答说没交。一开始,周扬的态度还挺乐观,每次问起,都轻松地说:“快了,马上!”
到后来,他的有些担心:“还没交,这他妈怎么回事?我明天去问问那洪高丽。”
再往后,他开始变得焦虑:“再他妈不交,我这房子就不要了,实在不行,我堵他门口去闹。”
到最后,他焦虑变失望,再由失望变狂躁,最后一次陆良问他时,他变得都有些歇斯底里了,语气激动地说:“下次再不交,我就提把刀把那个卖我房子的娘们儿给宰了!”
陆良觉得这事不太妙,这套房子,快要把他折腾疯了,让一向温文尔雅的周扬先是学会了骂人,最后竟然扬言要杀人。
陆良开导他也不成,只能警告他:“你可不要到处吵嚷着要杀要宰的,小心哪一天这个女人真的出了事儿,你撇不清关系。”
已经急了眼的周扬并不听他的劝阻,只是把牙齿磨得吱吱响,让陆良每次都感觉像是听到了霍霍的磨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