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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薨逝,皇帝下了旨,一应事务皆按着先帝敦肃皇贵妃例行事。当夜,淑嘉皇贵妃三个儿子悲痛欲绝哭声中,宫人们为她换上了寿衣,并她口里放了一颗珍珠作为含口,以防口舌之灾和饥饿。
到了第五日未时,便是钦天监卜大敛吉时了。大敛时,要按制为皇贵妃带吉祥帽,穿上生前所穿明黄色金龙蟒袍,带朝珠,穿朝靴。做完了这些,又验看了含口之后,便要准备塞棺了。
这塞棺,其实就是把她生前常用器物,如四季衣服、被褥、面料等,又有她生前戴首饰、朝珠、头面并她以前爱各色戒指、如意和珍玩一起塞到棺材里,填补棺缝。小香菇看着人往那棺里放完了衣服等物之后,又有人拿来了数柄玉如意,数件古玩玉器,甚至还有一尊白玉佛像小心安放里面儿,然后便是一些簪子、耳环、戒指并各色珠宝全部倾倒进去。
这些做完了之后,便是她们这些淑嘉皇贵妃以前姐妹们要做点表示时候了。小香菇站起来,亲手把自己送给金氏东西,一柄玉如意,一串珍珠,两枚金戒指并三个荷包放入了棺内。
按制,这些东西不过是略表心意,也不用什么多贵重东西。至于那三个荷包,里面儿装可不是别,是淑嘉皇贵妃三个儿子截下来头发。那天小殓之后,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就捧着自己发辫,跪到了帝后面前,说他们担心额娘地下一人孤单寂寞,便把剪下头发分了一束出来,期盼皇帝能允许他们把这三束头发放淑嘉皇贵妃枕边,代替他们孝敬额娘,免得额娘地下孤单寂寞。
皇帝一向自诩以孝治天下,看到自己这三个儿子如此孝顺,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当即就命小香菇收下这三束头发,让她做成荷包,大敛时放到金氏枕边,全了这三个孩子一片孝心。
小香菇放完了东西以后,纯贵妃、舒妃等人才按着位份上来把她们送给淑嘉皇贵妃填棺东西放了棺内,这些东西不过是些荷包、玉石坠或是烟壶一类小玩意儿,只是表示下自己心意而已。
妃们完了便轮到了嫔们,庆嫔、忻嫔、婉嫔、颖嫔走前面儿,而能掌握住皇帝心思令嫔则走后面,小香菇瞥了她一眼,见她那副弱不禁风样子就不由有些鄙夷,丫丫呸,这人都被你养小燕子给气死了,你还要借着死人风来勾引皇帝!
小香菇几乎可以想象到,一会儿指不定就会上演孝贤皇后灵前那一幕,某人哀哀哭灵,然后某人上前安慰,然后xx,再然后某人复位,于是又……
小香菇还没想完,突然就听到金棺那边儿传来了一阵哭声,她循声望去,见果然是那令嫔穿着一身素服,哀哀哭倒金棺之前:“皇贵妃姐姐啊,您,您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您让四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怎么办啊?姐姐啊……妹妹我……”令嫔一面儿哭,一面用手抚着金棺,如果是不知道人,还真以为棺材里躺着淑嘉皇贵妃和她是多亲姐妹呢!
她这副样子,恐怕某人又要心软了,小香菇想到这儿,禁不住觑了眼皇帝。可皇帝并不如她所想象那样面露感动之色,相反,他脸色倒是阴沉沉,似是看仇人一样瞪着令嫔。
咦?皇帝这次怎么没感动了?小香菇眼珠一转,立时就想到了昨天从景阳宫那边儿传过来消息,皇帝勃然大怒,发作了那杜太医还有那小顺子。再有他虽屏退了众人,但这宫里混,谁不是人精儿,光凭着从内室里传来一两句话,大家就可以猜测出那五阿哥究竟做了些什么了。
夜探坤宁宫!?这五阿哥胆子也太大了吧?再联想到后面儿皇帝又发作了杜太医,众人又了然了。那杜太医是谁?那可是令嫔心腹太医啊,看来这事那令嫔也脱不了干系!大家觑了眼皇帝那阴沉脸色,赶紧一面做哀戚状,一面准备着看那令嫔热闹。
果然,随着那令嫔越哭越激动,皇帝脸色也越来越变得要和那锅底一般黑了,就小香菇猜测着皇帝究竟什么时候会发作时候,皇帝陡然大喝一声:“够了!魏氏!给朕闭嘴!”
“姐姐啊!呃?!皇上……?!”令嫔正哭得兴起,冷不防皇帝突然大喝一声,一下子让她噎着了,她禁不住抽噎了几下,眨着一双湿漉漉眼睛可怜兮兮望着皇帝。
如果是往常,皇帝肯定会被这双泛着泪光眼睛给撩拨心疼不已,可今时不同往日,皇帝昨天才发现了令嫔把自己心腹太医安插自己疼爱儿子宫里。且自己儿子又做了那等大逆不道事!这两件事连起来,皇帝不由得便往那争宠夺位地方想去。一想到这事儿涉及到他屁股下面那把椅子,皇帝禁不住就开始阴谋论了。
这令嫔如今没了儿子,且永琪又没了额娘,若是她笼络住永琪,日后永琪继承了大位,依着永琪那个性子,只怕她一哀求,永琪便会封她一个皇太后来做!皇帝一想到这里,禁不住越看那令嫔越是生气!
一个包衣奴才出身妃子,也敢妄想得到这天下间女子尊贵位置?!呸!她也配!?皇帝完全忘记了是谁把这个包衣奴才出身女人给晋了位份,一路宠到今天这副样子!他是越看那令嫔越火大。
“皇,皇上?!”令嫔完全被皇帝给吼懵了。皇上这是怎么了?如果是以前,她这么一哭,皇上是必来安慰!可今天呢?!令嫔望着皇帝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眼睛,慌了。
其实也不怪令嫔,谁让她这段时间一直不顺,先是被那小燕子拖累降了位份,然后便是一直呆宫里抄经、绣经。她虽然是宫女出身,可她阿玛可是内务府内管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皇帝喜好。
她从小就是按着那扬州瘦马模样性情去培养,可因为宫里规矩,宫女不可识字,她阿玛左思右想之下,只是引着她些许认识了些字,读了些古来贤惠女子列传而已,再多,如吟诗作画,琴棋歌赋什么,那都是她晋为为妃之后才开始慢慢从南府那边儿招了人过来教她。
这些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何况令嫔本意并不是精通它们,而是能皇帝过来时候,能和他说上一两句这些东西,再加上平日里后宫本来就不甚平静,她还得时刻防着所谓“姐妹”们暗算,这些上面儿用功夫就有限了。
这次抄经,真是把她给害苦了,因为要供奉长****孝贤、慧贤灵前,这字不能丑了,可令嫔那笔字,说实话,真是不能见人!所以她只能延禧宫里,一笔一笔抄着经书。
时常大半天过去了,能让她满意也就十多个字,这进度一下子就慢了下去。不过孝贤忌辰是明年三月,这日子倒还宽裕。
谁知那嘉贵妃突然薨了,皇帝又下了旨意,让她十五日内就赶出那三部经来,令嫔自然是被这个消息弄得措手不及,十五天,依着她速度,怎么能够?!
令嫔左思右想之下,便把之前为孝贤、慧贤抄经先挪过来,这样一来,满打满算,她日夜赶工,十五日倒是够了,且这字也能勉强凑合了!令嫔心里自然是打好算盘,那金氏早就失了皇帝宠爱。皇帝到时候肯定也不会检查自己供上去经文和绣屏,所以马马虎虎,勉强也凑合了。
正因为她这般窝延禧宫内日夜用功,再加上之前杖死嬷嬷一事她寒了那满宫下人心,所以昨天晚上事,令嫔竟分毫不知。
今天一早,她就准备好这淑嘉皇贵妃灵前好好哭上一哭,把皇帝心给哭回来,谁知她才哭了一半儿,那边儿皇帝竟然会勃然大怒,令嫔自然是如坠云里雾里了。
皇帝一看见令嫔那副茫然模样,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令嫔!你还跟朕这儿装!
“令嫔!朕问你!朕命你抄经和绣绣屏哪里?!”皇帝脸色一沉,喝道。
“皇,皇上?!”令嫔吓了一跳,倒是没想那么多,脱口便问:“您,您不是……说给臣妾十五日时间吗?”
“十五日?”皇帝冷哼一声:“胡说八道!朕分明说是给你五日!”
皇帝这话一出,令嫔顿时傻了眼,她嗫嚅着:“可,可那日高公公明明……”她话音未落,皇帝已是一瞥高无庸:“高无庸,你告诉令嫔!那日朕是怎么说!”
“嗻!”高无庸躬身应了,上前一步对着令嫔道:“令嫔娘娘,那日皇上命我到延禧宫传旨,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着娘娘五日内为皇贵妃娘娘抄经三部,再绣经三部!”
他这话一出,那令嫔就是再傻也知道皇帝是打算借着这个由头发作她了,她脑海中不由闪过皇帝那日话来,他说,若是她这几日内不能把那经绣好话,就要,就要降她为贵人!
只有五日时间,那她是无论如何都绣不出来啊,一想到自己辛苦熬了这么多年,一朝就要被降为贵人,令嫔顿时浑身发软,瘫了地上:“皇,皇上!臣,臣妾……”她眼珠乱转,想赶找个借口,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可她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那边儿皇帝冷冷一句话已下来了:“高无庸,传旨,令嫔魏氏,不遵朕意,”他瞥了眼令嫔那惊慌失措脸,冷笑两声:“皇贵妃灵前亦无戚容,着即降为贵人!”
“皇上!”令嫔这下子是彻底傻了,她整个人瘫地上,那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怎么回事?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为什么皇上会出尔反尔,降了她位份?!令嫔是百思不得其解,可她也不敢辩驳什么,毕竟这天下大就是皇帝,她也只得委委屈屈谢了恩。
她这边儿才谢了恩,那边儿跪皇子永琪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啊了一声,就想说话,皇帝一个冰冷眼神扫过去,冻得那永琪一缩脖子,马上又跪了下去,不敢再做声了。
令嫔也不是笨人,从皇帝这么一眼,她就猜到自己被降位,恐怕是有什么原因,她悄悄瞥了眼那边儿跪着皇子,只怕……就和那五阿哥有关!令嫔一想到这儿,禁不住恨得牙痒痒,永琪啊永琪,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如此恩将仇报害我呢?
一想到这儿,令嫔暗地里就恨上了五阿哥。
皇帝倒是没注意这么多,他发作了令嫔,那心里正舒坦呢,再加上诸妃嫔塞棺已毕,接下来就是给金氏盖被,这被子也不是一般被子,而是织满了那满印梵文陀罗尼大悲咒经被,这被子一盖,便指是为金氏超脱苦难,进入极乐世界意思。
被子盖完,便是后哭祭,淑嘉皇贵妃生三个儿子,四阿哥永珹、八阿哥永璇并十一阿哥永瑆都知道这是他们后一次得见额娘了,不由一起痛哭起来。这边儿淑嘉皇贵妃儿子哭得伤心,那边儿一向和她交好纯贵妃也不免有那兔死狐悲之感,也是伤心不已。小香菇见眼前这副情景,禁不住就想到了以前一些伤心往事,也跟着伤心起来。
盖完金棺后,永瑆是哭得昏了过去,那边儿永珹和永璇是自己额娘金棺前长跪不起,一面磕头,一面大哭着。
皇帝见他们那样子,也不免有几分伤心,忙命太医为永瑆诊治,又吩咐他们好生看着永珹和永璇,自己则给小香菇使了个眼色,帝后二人便先往下处去了。两人才走进暖阁,还没坐下呢,小香菇就听到外面儿一阵喧闹,接着便是容嬷嬷惊讶声音:“五阿哥?!您——?!哎哟!!”
永琪?他这会儿不是该淑嘉皇贵妃灵前哭祭吗?他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小香菇不由一阵疑惑。
“让开!我要进去!我要见皇阿玛!”永琪理都不理容嬷嬷,一脚抖过去,把容嬷嬷直踹倒退了两三步,他自己一头就闯了进去:“皇阿玛!”
“放肆!”皇帝也听到了外面儿动静,他见永琪就这么闷头闯了进来,不由大怒:“永琪!是谁让你到这儿来!?”
“皇阿玛!”永琪扑通一声跪下了:“儿臣是来为皇贵妃娘娘祈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一听他这么一说,眼里立时闪过一道寒芒,冷声问。
“回皇阿玛!”永琪好像没注意到他皇阿玛难看脸色似道:“今天是皇贵妃娘娘大敛日子,皇阿玛若是处置了令嫔娘娘,一来有损皇贵妃娘娘阴德。二来,儿臣见四哥、八弟、十一弟哭伤心,不免就想到了七妹妹和九妹妹,她们还那么小,怎么能离开额娘照顾呢?!”他说到这里,又是重重叩下头去:“儿臣请皇阿玛看薨逝了皇贵妃娘娘面上,看七妹九妹面上,饶过令嫔娘娘这一回罢!”
皇帝听他这么一说,险些气乐了,他就说,永琪怎么一晚上就改了性子,自己一瞪,他就不敢说话了。原来他打得是这个主意?!皇帝想到这里,不禁眯起了眼,永琪啊永琪,你倒是很了解朕,知道朕金氏灵前定不会答应你请求,是以才打算避了人,悄悄来求朕。
只可惜,你求错了情!那令嫔能把那杜太医安你这里,让他为你遮掩那等丑事,还把那福尔康安插你身边,你倒是纯孝,不知道那令嫔心思,你以为她是一心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