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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第375章 0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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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是一点都不想放人,而蒋先恨不得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无奈陪都有战事,运河北段全线封闭,陆路不安定,他们也只能被困在京城。

陆达感情上虽然渣,可论打仗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高高手。

论舆论战,早在挑起战事的当口,他便把靖王推到最前排。这也不算冤枉了靖王,作为太上皇诸子中最有才学的那位,当年风头压过太子的贤德皇子,他当然是太上皇的左膀右臂。陪都复辟大业,处处可见他的影子。这会随便扯几件事一说,造反之事铁板钉钉。

论真刀实枪,以军功起家的广平王府怕过谁?有他督战,加之近几年陪都那方被今上卸胳膊卸腿,实力早就大不如前,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先前太上皇还发檄文,痛斥今上不孝子,辱骂他对手足兄弟赶尽杀绝。可眼见着兵临城下,他恢复了十年前草原骑兵攻破阳关直取京城时的怂劲。

只要保住性命,能安享荣华富贵,牺牲再多也是可以的。当年为了避难,紧急情况下他将皇位传予最不看好的太子。如今老了几岁他更是胆小,为了平息太后一系的怒火,直接将靖王连带宠爱多年的珍贵太妃一并打包送出去。

不出一月,战事终结。广平候陆达亲率部众踏过陪都城墙外的宽沟深壕,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突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流矢击穿太阳穴,自马上跌下,当场身亡。

今上终归是疼外甥的,明知多年来广平候怀有不臣之心,手中亦握有证据,可依旧给了他死后哀荣,亲赐谥号“忠勇”。

人死了,所有的怨恨也随着生命的消逝烟消云散,只余过往的美好记忆。于恵大长公主和陈志谦而言,陆达此人在他们的生命中没造成什么美好的记忆,可他最后的所作所为,以及识时务的自杀,却为母子省去了不少麻烦。

功过相抵,更何况小王爷如今用得着他。

战事平息后运河恢复畅通,阿玲不日也要随蒋先返回青城。这次入京实在是险象环生,也让她认清了自己的不足之处。玉哥哥以为她怨恨他,实际上她知道那些事不怪他,反过来她怪自己无能,若非她太冲动,也不会有后来一连串的事发生。

左右她还小,且先回青城,追随李大儒多学几年。待日后再踏入京城,她也会有底气。

亲父死了,无论先前父子关系如何,陈志谦肯定要服丧。在入府吊唁时,她将这番话开诚布公地说予他听,而他亦是接受了,这让她松一口气。

这边她放松了,那边云淡风轻的陈志谦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他绝对不要跟阿玲分开。

现成的理由摆在那,他得守孝!而且他是嫡长子,得正儿八经的守孝三年。那丫头不是说想多学几年?没事,他陪她学!

出殡当日今上换上便服过来,被儿子说得烦不胜烦的恵大长公主亲自出面,哭得眼眶通红,求弟弟给儿子留点脸面,让他做个孝顺的孩子,不要因守孝之事被天下人指摘。

臭小子太损了!若说皇上最怕什么,一是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生母太后的眼泪,二是为他牺牲了整个人生的嫡亲姐姐的眼泪,没有第三!

“罢,广平候老家不在青城,往那边去的时候小心点。”

留下这句话,今上负气离去。

三个月时间如弹指一挥间,阿玲回到青城,师从李大儒,努力地吸收着各种墨水,同时也有条不紊地打理家业,闲暇时间她还会帮阿爹参详下官场之事。

靖王谋逆案牵连了一批江南官员,本州之内亦有不少官员落马。蒋先初入官场,便赶上人手紧缺的时候,往常抢破头的实权,这会剩下的麻雀三两只根本顾不过来。好在他多年经商常与官府打交道,又有本州一把手的潘成栋从旁指点,同时暗中还有李大儒那些成器的学生襄助,最初忙乱后很快便步入正轨。他当官有个最大的好处,不贪——天底下没几个人钱比他多。布政本就是个肥差,贪腐亦是无法杜绝,可他不会威胁到他人利益,其他官宦也就很快接受了这位“野路子”的同僚。

蒋先忙于做官,蒋家的事便落在阿玲身上。底下管事很给力,也很尽心,但她还是刻意让自己忙一些。一旦闲下来,脑海中便会闪现出青衣男子的身影。分开三个月,虽然时常有书信传来,可她还是觉得怅然若失。

天气逐渐变凉,赶在过年前苏小乔定亲。两人合伙开的铺子因供应西北军需而生意红火,苏小乔如今也是青城内炽手可热的姑娘。城中好几位富商都把话递到方氏那,知道阿玲高攀不起,想问问她好友之事。不仅富商,甚至连州城官员也旁敲侧击地问道蒋先,想为家中嫡此子求娶这位财神爷。

可苏小乔的选择却让人大跌眼镜,那么多求娶她的青年才俊愣是一个都没看上,最终她选了百草堂那位抓药的伙计阿木。

旁人十分不解,对着阿玲她却没有丝毫隐瞒:“那些人娶得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银子,甚至还看到了我背后站着个你。阿玲,我想法比较怪,感觉自己既然不缺银子,何苦去遭那个罪。阿木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他家中阿爹只有阿娘一人,他本人也极为善良,当年家中穷困时还曾偷偷周济过我药材,他会对我好的。”

苏小乔成熟的想法让阿玲彻底认同,“你且放心出嫁,日后若阿木对你不好,自有我为你做主。”

望着苏小乔掩不住喜色的面庞,临走时步子都轻快了许多,阿玲不禁有些吃味。玉哥哥也对她很好……

“嫁给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她喃喃自语道。

“是在说我么?”

窗外传来清朗的声音,隔着窗户,青衣男子立在窗前,眼神中的缱绻如一位征战数年后归家望向发妻的丈夫。

“玉哥哥……”

“恩,阿玲,我来陪你了。”

“没有错漏。”查了一遍花名册,阿玲小声道。

原来是她!相隔半个大厅,耳聪目明的陈志谦听到阿玲声音,瞬间想明白过来。

“今日阿玲虽是前来帮王爷记账,可她是我蒋先的女儿。当日拜师仪式时蒋某便说过,日后蒋家的一切都归阿玲。可这孩子太孝顺,即便库房钥匙在她身上,也从没有那种抓牢家产、把我这糟老头赶下去的心。”

蒋先最后一句话,可算是扎到了不少有儿子,且本身已经年迈的商贾心里。不同于蒋家千亩地里一根独苗,他们家中大都儿女成群。姑娘还好点,但儿子们随着长大成亲,长房、二房、三房,有意无意间,一个个全把心思打在家产身上。而日渐年迈、感觉到身体衰弱的他们,则感到由衷的愤怒和恐惧。

拿着库房钥匙都不带动丁点东西?放他们家中想都不敢想!

心下这样感慨,众人却是都明白,蒋先这是打算替闺女捐个大的,也算是给她铺路。

他们想得没错,在阿玲略显迷惘的目光中,蒋先满是鼓励地看着她,直接喊出一个数:“阿玲代表蒋家,捐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倾尽他们全族家产也拿不出这个数,胡老爷一出手果然是大手笔。比起他来,沈金山那一次次的十万两,又何其小家子气。

还未完全放松下来的沈金山整个人都懵了,一百万两,刚给了他三成,蒋先从哪弄来那么多银子。

“沈老爷可还要更改?”

听到小王爷的疑问,沈金山面露难色。六十万两已经是箫家所能拿出的极限,他本想着将这笔银子捐出去,然后从蒋先那拿来的继续维持箫家绸缎庄正常运作。可没曾想蒋先突然来了这么一手,直接打得他措手不及。

已经投了六十万两,难道要轻易放弃?

如今的沈金山就如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想到当上会首后的种种便利,他咬咬牙。

“沈某再追加五十万两,整整一百一十万两。”

“一百二十万。”蒋先轻飘飘喊道。

“六十五万两,一百二十五万。”

“一百三十万。”

“一百三十五万。”

“一百四十万。”忍不住了吧?蒋先唇畔笑意渐浓。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拖死的。心下飞速打个算盘,沈金山喊道:“一百八十万两,沈某人总共捐这个数,胡兄可还跟?”

“沈兄确定?”蒋先适时地露出些惊讶。

果然露怯了。烤全羊喷香的味道传来,还未退下的舞姬手足间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暖烘烘的云来楼一层,热烈的气氛尤在,沉浸其中沈金山也少了些许戒备。

“当然,不二话。”

“阿玲,拿纸笔来,立契书。”

阿爹果然没让她失望,虽然没争过沈金山,但一百四十万两也不算坠了箫家名声。心情再次好起来,阿玲递过纸笔,沈金山唰唰两笔立下保证,又按朱泥画押,当场将此事砸瓷实了。

待一切彻底确定后,蒋先自衣袖中掏出一纸契书:“不知沈兄可识得此物?”

“沈兄点头,那便是承认此事?”

难道蒋先想现在跟他要银子?想到此点沈金山心下踟蹰。

“如今是在进行征募军饷之事,胡兄与沈某间这等琐事,过后私下商议便是。”敏锐地察觉到危机,他决定行“拖”字诀。待他当上会首,总览绸市各项事宜,到时这笔银子给不给还是两说。要知道民不与官斗,就算他真不给,难不成这九尾老狐狸还能奈何得了他!

“沈兄所言差矣,此时不仅与今日征募军饷宴有关,而且还是息息相关。”

息息相关?

在短暂的回神后,听蒋先以阿玲名义捐百万纹银,陈志谦重新陷入沉思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蒋先此举是在为阿玲铺路。乍一看可能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实在是太宠女儿。可往深处想想,宠归宠,至于拿出这么多银子?整整一百五十万两,不少大绸缎商全副身家都不一定到达这个数。

如此巨款,就这般轻轻松松地拿出来,难道这只是宠?

身处大夏最高的权利漩涡,陈志谦看得很明白。当年太上皇宠珍贵太妃,平王也是诸皇子中最受宠的,吃穿用度甚至连中宫所出皇子都隐隐不及,可平王所享有的也就只有这些面上的东西。等真正立太子时,他还是选择了元后嫡子、文韬武略样样俱全的今上;不仅如此,在危急时刻需要新帝登基时,他依旧将江山社稷交付给太子,任凭宠冠六宫的珍贵妃哭得梨花带雨都无济于事。

从此事上不难看出,宠爱和敬重完全是两码事。喜欢一个儿女,可以平日偏心些;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大多数人所倚重的依旧是有本事、能扛得责任的子女。

太上皇还不算太英明的皇帝,尚能做到如此;蒋先这般清醒之人,难道会仅仅因为宠爱,就为女儿随随便便耗费半数家产?

一定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让他对阿玲的宠爱中,成功地掺杂进一丝信赖。

想到自己方才猜测,陈志谦心中天平再度倾斜。莫非……

抬头向那丫头不看去,然后他就听到旁边蒋先的话。

“却是息息相关。”他下意识地附和道,见所有人面露疑惑,稍作停顿后他解释道:“不仅拜师仪式当日,甚至连所下请柬中,本王都再三提起过,本次征募军饷完全自愿,各家只需量力而行,千万莫因此事而影响到日常生意。”

原来您那话是这意思?众商贾恍然大悟,然后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既然是这样想的,那您特意在请柬末尾标个数字,注明我们全族资产大概有多少,那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用朱砂特意标明的数字,意思不是再说:本王知道你们很有钱,要是敢不出力,这如血色的朱砂就是你们的下场。

难道不是?

将他们望向桌上请柬的眼神看得真切,陈志谦微微摇头。当然不是,本王标那么个数字不过是为了吓吓你们,谁叫你们一个两个打着把儿子嫁进蒋家的主意。

敢跟本王抢女人,即便只是有那么个意思,也是罪无可恕!

当然这等想法他绝不会说出来,一来是为麻痹蒋先;二来,要是他先表明心迹,那丫头尾巴岂不得翘上天,以后成亲后如何振起夫纲。

小王爷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在场就没一个人能猜透。

如今多数人都在思索,小王爷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那句“影响到日常生意”。帖子上用朱砂标出的数目的确十分精确,这三日他们核对账目后,发现家中所能拿出的现银,与这数字**不离十,由此可见小王爷是真正做足了功课。

只捐十万两,还远不到影响自家生意的地步,甚至不少人家还多有盈余。小王爷这句话,到底是本意呢?还是敲打他们?

本来有蒋先带头,前五轮他们只捐十两没什么,可第六轮蒋家突然出个天文数字,一下把前五轮的十两抹平了。只是蒋家抹平,他们还抹不平。若真是后一种,被小王爷记恨上……

想想就觉得头顶阴云密布!

正当担忧之时,阿玲的话却解救了他们。

方才阿玲就注意到旁边几位追随箫家的商贾,听到阿爹最后依然捐十两时的幸灾乐祸。当时阿爹那样,她也没脸去说人家。但现在阿爹可是捐了一百五十万两,虽然是以她名义捐的,但谁不知道她一文没赚,所有钱都是阿爹的。

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会她腰板硬了。趁着放笔墨时,走到旁边桌子前。

“人家都捐十万两,为什么你只捐十两?”

虽然声音不高,但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被她问道的商贾脸“腾”一下红了。他也捐了,而且还不止十万两,昨晚吸了阿芙蓉浑身轻飘飘的,他直接喊出了二十万两,整整是别人的两倍,白纸黑字朱红手印,明明白白的契书如今正攥在小王爷手里。

可他却不能说!

不是小王爷那边有什么威胁,而是他心里清楚,这事要不说,顶多损失点银子;要是说出来,公然跟朝廷作对,贿赂平王,不管哪条都足以让他们保不住身家。

两害相权取其轻!

干了这碗黄连水!

坐在犄角旮旯的位置举着十两牌子,本来他们心里已经够苦的了,偏偏蒋家姑娘还要往心头插一刀。不愧是小王爷师妹,师兄师妹一左一右各一刀,不带这样的啊!

可他们却毫无办法。

正好前面小王爷话传来,对着阿玲,那商贾脸上扬起讨好的笑容:“这不是量力而行。”

“抠门!”阿玲没好脸色地说道。

而刚捐了十万两,这会正处于犹豫中的其他商贾,听到门边动静,终于注意到这些从头到尾捐十两的人。原来还有垫底的,这下小王爷就算有所不满,怒火也会先朝这些人发。

他们只捐了十万两,比原先预计的少出银子不说,还额外得了面子。想到前五轮跟风捐的十两,省钱的众商贾纷纷对蒋先感激不已,果然跟着胡老爷准没错。

与他们相反,跟着沈老爷的那些人这会可算是恨死了沈金山。其实仔细想想,人蒋家姑娘虽然直接了点,但她性格就是这样,而且她说得本身确是事实,没有丝毫问题。归根结底,他们丢面子,还不是因为被沈金山骗去了钱。

好你个沈金山,这梁子我们结下了,以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在小王爷说完话的短短片刻内,因为阿玲看似天真实则真·报复的简短一问,商贾们情绪持两极分化。

站在最前面,蒋先再度开口:“沈兄听,王爷也这样说过,不要影响正常生意。我们两家彼此多少也了解,别怪我说话直,这会沈兄突然捐出一百八十万两,我还真担心您过后没银子结这账。”

“不过是毁掉契约的丁点银子,沈某这便给胡兄结了,二十万两够不够?”他早已暗中算过,去掉零头二十万两正好不多不少。虽然出了这笔银子他有些心疼,可单从蒋先那拿来的三成就不止这个数,更不用说后面还余下的四成,这钱也是从他姓胡的手里出。

“二十万两?”蒋先连连点头,“按去年的价来说的确是够了。”

“那就这样。”沈金山当场拍板,对着门口扬声喊道:“胡姑娘,如今总可以公布结果了?”

“沈兄且慢,蒋某还未说完。”

阿玲放下手中记账的花名册,而在最前面,蒋先站在沈金山跟前,指着最后面一行,说道:“沈兄再仔细看看这契书。”

“生丝收购价早已定下,但反悔时的价格,却是按时价来收。这个时价,可不是指得去年价格。如今青城的生丝价,想必没谁比沈兄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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