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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胤禩没有回前海的小院,也没有回贝勒府,而是住到了紧挨着内务府的一处孤院之中。这是个尴尬的住所,因为还有下人伺候,并不是囚禁人犯的监牢,但是住进来的人却都是准备置罪的八旗贵族。
胤禩到这里时,下人已经将院子收拾妥当,可尽管如此,狭小的院子还是显得局促不安,连同伺候的下人都是一脸的惊恐。胤禩孤身前来,下人们跪地迎接。此刻他虽然没有除去贝勒之名,但已经不再是内务府总领事。见一地跪着的年老下人,胤禩温和不改,依旧宽厚地说道:“都起来吧,不必张罗了,我随便便可安歇。”
下人们不肯,依旧来回奔忙,将屋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壮着胆子走到胤禩身边,恭恭敬敬一个大礼,低声道:“天下间没有比八爷在仁义的主子,万岁爷迟早会知道您的委屈!”
胤禩一愣,心中不禁有些许激动,但脸上还是淡然笑了笑:“下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老仆人依旧恭谨着退了下去,胤禩迈步走进房间。房内只有一张桌子,一个床榻,极是简陋。但他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从容走到桌前,伸手研磨,想也不想提笔就写。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写着写着,胤禩的脸上才渐渐露出愁苦的情绪,写到最后,他握着笔的手竟然有些颤抖。多少委屈、多少辛酸、多少打拼、多少奋斗……他苦苦撑了二十年。竟然换来的只是父亲一句“柔奸成性”?!从小到大,他什么事情若是做的不好,别人便会说是因为“其母卑贱”,所以他事事都要尽心尽力,但凡是皇阿玛在乎的,他一样也不会拉下,可是这样又能如何?差办好了,倒落下个“蓄妄大志”、“勾结党羽”的罪名!为什么皇阿玛对胤礽能如此宽厚,甚至对老十、老十三、老十四都宠爱有加,偏偏对自己如此冷酷?!他一心一意全给了大清。给了皇阿玛,可是到头来竟然落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儿,胤禩已然眼泪纵横。他狠狠闭了闭眼。任由泪水将字迹打湿。不知是胤禩伤心过度,还是思念难忍,润湿之处,他竟然看见了苏溶溶的身影。颤巍巍伸出手,胤禩轻轻在纸面上摩挲。啜泣道:“溶溶……”。
……
此时此刻,苏溶溶正一身夜行衣伏在刑部牢房瓦片顶上。自打从小卫子口中得知胤禩被扣之后,她的脑袋就全乱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张明德说出胤禩曾经单独与他见过面,更不能让他说出他曾经测算胤禩“紫微星亮”、“容至东宫”的话来。小卫子一走。她便迫不及待换上夜行衣跑了出来。因为曾经在顺天府当差,与刑部走动想来频繁,所以苏溶溶没费什么功夫就绕过了巡夜的看守。来到了牢房入口。
因为张明德的案子牵扯到两名皇子,所以守卫极是森严,苏溶溶在房顶上伏了半天仍然找不到个溜进去的时机。正着急着,只见远处传来了胤祥的声音,苏溶溶心中一动。循声忘了过去。
只见远处灯火之处,胤祥正背对着自己和别人攀谈。两人说了几句,胤祥便和那人离去。苏溶溶心中疑惑胤祥怎么在此,转念一琢磨,他极有可能是康熙擢升在此督办张明德案件的,毕竟这案子牵扯到两个皇子,行为处置都要谨慎。想到这儿,苏溶溶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欣喜,既然胤祥办案,那必定有腰牌在身,而十三爷的腰牌她最是熟悉不过,想到这儿,苏溶溶轻灵灵从房檐上飞身而下,在月色的掩护下,顺着墙根向胤祥的房间溜去。
胤祥所住就在刑部侍郎后院,刚才那人极有可能是刑部侍郎承英。苏溶溶闪身进屋,直奔胤祥床榻。因为几次与胤祥办案,她素知胤祥有将腰牌藏入枕下的习惯。苏溶溶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了一块冰冰凉的牌子,她抽出来趁着月色一看,只见牌子上正刻着一个“祥”字。有了这牌子就好办了!苏溶溶连忙将腰牌揣入怀中,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是刚走到院中,便见胤祥一人踏步进来,苏溶溶吓了一跳,慌忙躲进院中阴影处。胤祥到底是练武出身,手眼极快,立时发现了有黑影闪动,他不禁高声喝道:“什么人?”同时,伸手就向着黑影抓去。
就算是苏溶溶这两年与福伯学了些功夫,但毕竟是女儿家根本不是胤祥对手,而且此处戒备森严,他这一嗓子定然召来一堆侍卫,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那可如何收场?!瞬间,各种想法都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可就在这闪神的瞬间,胤祥已经一把逮住了苏溶溶的肩膀,他手掌一个大力,苏溶溶立时被摁得单膝跪在了地上。
胤祥再一伸手,苏溶溶面颊上带着的黑色面纱便被扯了下来,一时间四目相对,胤祥身子猛然一颤,本来一双怒目圆瞪的眸子立时掀起了滔天巨浪。此时,院外侍卫听到胤祥高喊,已经就要冲了进来,苏溶溶急中生智,趁着胤祥惊愣,一个鲤鱼翻身脱开胤祥钳制,几步飞上了院墙。
也就在这时,院外侍卫冲了进来,瞬间将胤祥环在其中。可是院中除了胤祥空无一人,而且也丝毫不见打斗痕迹,侍卫不禁问道:“十三爷,可是遇见了刺客?”
这时,胤祥才回过神来,声音异常粗重地说道:“没有,许是我刚才看花眼了,你们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