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衙门忙不忙,看一看姐夫就知道了,听芳菲说他三日倒有两日是闲在家中的。陆建豪不过是个财政部次长,再忙也不见得忙过镇守使去,怕是又不知跑到哪里投机钻营了。这人当真是没有丝毫的舐犊反哺之情,宛春无由中对他的憎恶越发深了一些。
老太太倒是没觉察,犹自顾自的说下去道:“再忙的人也该抽出点时间不是?我又不是旁人,养他们这么大,图过他们什么呢,都说养儿防老,我看哪,当初倒不如自己把嫁妆留着,也省的看人眼色去伸手要保命钱。”
嗯,嫁妆?宛春听得回神,抬起头困惑的眨了眨眼。她明明记得听陆建裙说过,婆婆当年是因了童养媳之故,才嫁给比她大十岁的公公的,哪里来的嫁妆一说?反是印象里想起那一回陆建裙同陆老太太争吵,陆老太太曾言前世的自己嫁过去的时候陪了不少的嫁妆。
她那时还当是陆老太太哄建裙所言,而今见她当真说的是嫁妆,心内不由暗自生疑起来。莫不是,母亲亡故的时候的确给自己留下了嫁妆,而自己却不知道吗?
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给人家做帮佣那些年,虽所赚不多,总够娘儿俩的花销,后来上海时局好转,母亲一人同时在几户人家兼职,要说有积蓄也不是不可能。况且,她那时同陆建豪的往来已经公开化了,母亲是见过陆建豪其人的,明着没说什么,背地里却很赞同,因为陆家说是穷,到底比她们家要好过许多。不过,送嫁妆只见过明着送的,哪里有暗送的道理?
而且,陆老太太那时还说漏了嘴,言明肯答应陆建豪娶她是因为她们家有一宝之故,至于这宝是什么,她倒没有说清楚。但宛春长至如今,却并未从母亲口中听过关于宝藏的只言片语。
种种疑惑,狂如杂草,在心田疯长起来。
宛春垂眸许久,方做不经意的样子笑道:“或者你的儿女也有他们自己的难处,说了几句气话总难免的,您毕竟是他们的母亲,他们孝敬你也是应该。说到嫁妆,我们旧京的风俗都是女儿家自己留用,倒不知你们上海的风俗如何,难道同旧京不一样吗?”
她言下满是打探,陆老太太张嘴欲说,话到舌尖上却陡然就打住了。她当真是让陆建裙气糊涂了,一时忘记嫁妆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大儿媳的。说来也奇怪,谢雅娴明明是个穷人家的女儿,嫁过来的时候,也不知谁有那么阔的手笔,竟在新婚前夜一送就送了十几箱的嫁妆来,且是以谢雅娴至亲的身份。
她记得建豪曾说过,谢雅娴父母双亡,在上海无依无靠,并没有什么亲朋在,所以婚礼大可从简。以至于嫁妆送进门的时候,她看着那一箱箱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瞪大了眼珠子都难以相信。事后偷偷问建豪,会不会谢雅娴在上海还有门富亲戚,建豪却一力否认了,对于如何会出现这么多嫁妆,不仅他不知道,连谢雅娴本人也都不知道,所以她才敢背着儿媳将嫁妆全部收归己有。只是藏住的时间不长,就让陆建豪一并借了过去,充作官场活动的物资。
这件事在陆家一直都很隐秘,建裙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自己无意露了富,让她误以为那嫁妆是司家送给她的彩礼。
这时既是宛春无意问起,老太太随即打起马虎眼圆场道:“送嫁妆的习俗南北两地都一样,我就这样一说,人老了,话总是没完没了的。这么大的岁数,即便有嫁妆,也经不住这么多年花销呀,我就是气儿女们不争用罢了。”
“哦,看来是我误会了。”
宛春笑了一笑,抬眼看着斜对过的挂钟,自己出门的时候不过是三点一刻,这会子就已快到四点了。她本身同陆老太太就没有什么话要说,要解恨的事总不能操之过急,只要陆家知道有她这么一个长得同谢雅娴相似的人在,就已足够了。
他们欺负过自己的,自己终会一点点欺负回去。
建鹏去送建裙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此处不宜久留,宛春于是就起身告辞道:“老夫人既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且安心歇着,下次得闲我再过来陪你说说话。”
陆老太太且喜一个大家的小姐这般客气对待自己,登时便笑道:“四小姐客气,请慢走。”
宛春含笑带着秀儿出了房门,听到身后传来咔哒的关门声,那笑容才似收线的风筝一般,慢慢降落下去。(未完待续。)
PS:鞠躬致歉,年关临近,着实太忙了一些,尽量保证一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