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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漠一直想见见这个夏明月,可是到最后都没有机会。
眼见就要回美国了,刘义庆已经开始安排行程。
收购国森是场硬仗,看似短时间内见效,其实到底做了多长的铺垫只有秦漠知道。
事情一完成,骤然松一口气。
他决定回昔日的校园去走一走。
故地重游心情总是复杂,一切熟悉又陌生。学校大的格局轮廓没有变,可是细微之处改得和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以前他们就是学校里的标配,现在站在络绎不绝的校园里,渐渐生了违和感,身边的面孔那样年轻,朝气而蓬勃。真难想象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个模样。几年的时间过去,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变,可是,站在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变得何止一丁半点儿。
不得不说岁月是种可怕的东西,潜移默化,让人面无全非。
所以,秦漠很好奇,现在的许云依变成什么样子了。
当年的她扎着长长的马尾,最喜欢穿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天使面孔白皙干净,站在阳光下恍若透明,仿佛呵一口气就能融化掉。
第一次他在人群之中见到她的时候,就想伸出手来捏一捏她的脸,看看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这样的好奇心驱使,秦漠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一定会变成他的女朋友。
视线淡淡望出去,现在的学生穿着打扮都和以前不同了,无论衣服还是头发,样式明显更时髦一些。亦是多靓丽的女孩子都有,一走一过,笑容明媚。可是,秦漠觉得,没有哪一个比得上那时的许云依。
他懊恼的皱起眉头,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认知在作怪,无论看到多少女人,都觉得没有哪一个及得上许云依。于是,才有了后来近似偏执的念念不忘。淬心之蛊,毒药一般。
正是下午上课时间,午休结束后同学们拿着书本陆续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数波人潮涌过之后,很快安静下来。
人工草坪的操场上,几个上体育的班级在列队跑步。
“咚咚……”的弹跳声从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传过来。一号楼前的小操场上有几个班的女生在跳健美操……
秦漠将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漠然的走过去。
太熟悉入骨的东西最能击中人内心深处的敏感带,一切平淡无奇的锁碎过往,历经时间的变迁后,都有了伤人筋骨的魔力。
青春或许充满瑕疵,而他秦漠的更堪称是劣质。可是,触及到有关旧时光的影子时,内心还是五味陈杂。
抬腕看了一下,过来的时间不短了,刘义庆已经订好了机票,今天晚上他们就要返回美国。
出来的时候挑了近路,穿过主教大厅。
半垂着头,步伐很快。
竟有人试探性的叫他:“秦漠?”
那语气中充满不确定。
秦漠偏首看过来。
“张老师,竟然是你。”曾经的辅导员,刚来学校工作,带的就是他们。那时候还是清瘦腼腆的小伙子,常有女同学作弄他,开会的时候打他的电话,响两声后不等接起来就挂断了。而他握着电话,一脸的无奈。
秦漠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下,七八年的时间没见过了吧,变化那样大,已呈大腹便便之态。
张老师推了一下镜框走过来,整个人异常激动:“远远的看着侧脸就像你,只是没想到你会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秦漠笑着说:“怎么会,您还远不到眼花的年纪。张老师,您好还好吧。”
“我还是老样子。”张老师问他:“听说你去美国之后就留在了那里,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漠说:“没什么事,本来是回国办点儿事,正好路过学校,就回来看一看。”
张老师顿时说不出的感慨。
“这些年也陆续有同学回来,才觉得时间过的真快,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觉得,也感觉没什么变化。只有看到你们的时候,才发现变化简直太大了。”
现在学子们遍布全国,命运发生多大转变的都有。去年听到消息,说二班的一个女同学因为白血病去世了,之前也有听说车祸去世的……反正有好有坏,比起那些不幸的,像眼前这些飞黄腾达的也不在少数。
上学的时候一群人在一起玩玩闹闹,谁能想到自己今后的命运是什么。
张老师一同他说起来,就忍不住的喟叹。
秦漠耐心倾听。
张老师忽然想起什么,就说:“你和那个许云依还联系吗?当年我记得你俩的关系最好,去餐厅吃饭的时候老是碰到你们两个,她在你身边蹦蹦跳跳的,我就跟其他老师说,‘这两个人准在谈恋爱’,你不知道那时候老师们都看好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的。她现在怎么样了?自从她退学之后,就再没见过她,跟其他同学打听,也说没有联系过……”
秦漠心脏骤然开始加速。
“张老师,你说许云依当年退学了?”
“可不是嘛,就在你出国不久之后,真是可惜了。她那个成绩,年年拿奖学金,再坚持一段时间马上毕业了,到时候肯定特别好找工作……”
秦漠又开始咬牙切齿,他觉得许云依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从来没有跟他提起她要退学的事,只说要他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他知道她的那个阿姨不喜欢他,不允许两个人在一起。
许云依说许曼丽告诉她,像秦漠这种一脸桃花相的小白脸,十有八九是靠不住的。她真的是被男人给骗怕了,所以也谨防她们上当。
但许云依分明不将许曼丽的话放在心里,和秦漠说起来的时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真是跟听笑话一样,那时候她想不明白,男人是不是真心,跟脸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的许云依时常夜里睡不着觉,就会想起许曼丽的话。怎么会没有关系?长得好看的男人,稍微浓情蜜意一点儿就成了毒,明知风险很大,女人还是会奋不顾身的一饮而尽。结果穿肠毒药,一朝毙命。临了大彻大悟,又有什么用呢?
看来许曼丽是对的,自从和夏符东分手之后,她就再没有爱过,也没有受过伤。如果不是遇到吴雪那样顽强的对手,或许这一生她就能安然无恙的渡过去了。
许云依近来失眠越来越严重,有的时候可以睁着眼一整夜。
世界没有因为她的消沉停止转动,反而几经沉浮,变幻莫测。
这一段时间寻找她的人很多,身份的秘密已经被人知晓,这些她都知道,懒得去澄清什么。她是以虚假的身份进入夏家,可是,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没得到夏家的任何东西,连诈骗都构不成。如此一想,她还要谢谢夏符东和韩霁风,不由得想起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离开A城的时候哀莫大于心死,调整一段时间之后,整个人渐渐冷静下来了。就觉得再多的心酸疾苦又怎么样?从小到大就没有被幸运之神垂爱过,不是一样都走过来了。
由其看到躺在床上的夏明月,就觉得自己一定不能消沉下去。她是夏明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指望,如果她垮下去了,这个从小到大比她还要可悲可怜的女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保姆看到许云依进来,说:“许小姐,你起来了。”
许云依点点头,走近后问她:“今天给明月按摩了吗?”
保姆回答说:“按过了,也给她擦拭过身体了。”
许云依没再说什么。
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拉起夏明月的手跟她说话:“如果觉得睡着比较不辛苦,那就再偷一下懒吧。有我在的一天,就不会没人管你。”
床上女子容颜安静,许云依抬手将她的额发缕顺,听说女儿长得像爸爸,夏明月长得就像夏符东,由其那一双眼睛。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从小到大她也没得到许曼丽的多少宠爱。这个女人是在夹缝中长起来的,若说可怜,没有人比她更可怜。
许云依陪了她很长时间,离开的时候掏出一张卡来递给保姆。
“这是这个月的费用。”
何姆收起来,知道她又要出门去了,告诉她:“慢走。”
许云依拿上包出来。
有人快步走上来:“你好,你是许云依,许小姐吧?”
许云依脸上戴着大大的眼镜,侧首看过去,是个陌生男人。许云依知道这段时间要找她的人很多,自从她被夏符东驱逐出夏家,后续许多事情连锁反应一下爆发出。她当时带着伤心离开A城,对很多事情并不知晓,等到回头去看的时候,都已经平息了。这还是无数攻击性的矛头指向她后,最毫无痛痒的一次。
“我是,你是谁?”
刘义庆说:“我是秦总的秘书,我们老板想见你……”
许云依跟着他去了一家咖啡厅,刘义庆替她将厅门打开。
“许小姐请进,我们老板在里面等着你。”
许云衣踩着高跟鞋,一路穿过明净的厅堂,鞋跟踩在斑斓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她戴着太阳镜,轻微颌首,步履优雅的走进去,远远望去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秦漠抬眸间,端着杯子的手一震,一滴咖啡洒了出来溅在他的手上,滚烫灼热。
许云依摘下太阳镜,眯起眼来看他。
当日的阳光好极了,从咖啡店的窗子里照进来,空气里都是淡淡的金色粉尘,那样作古,有呛人的嫌疑。那一刹那,就仿佛是看着旧时光里的人,音容笑貌都像是屏幕里放映出来的,真实又虚幻,老旧磨片一般。
秦漠很想抬起手来触摸她,触碰她的脸颊,然后告诉自己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和回忆无关,和梦境也没有关系。许云依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慵懒卷发披在肩头,明眸皓齿,像妖娆的吉普赛女郎。
许多年前他想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许云依将来一定会长成魅惑众生的样子。
这样看着,竟跟妖精一样。
今天从校园里出来的时候,他接到刘义庆的电话,说查到了关于夏明月的信息……原来她的真实姓名叫许云依,吸纳国森小股东的人实则也是这个人……
秦漠耳朵嗡嗡的,这一天就像着了魔似的。全世界就只有许云依一个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想到,去到哪里都能听到。他从没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见一个人,仿佛几年来苦苦压制的东西一下子反上来了,恢弘气势犹如火山喷发。
那一刻他握着电话的手指发颤,快步去提车,边走边说:“约她见面。”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她,可是,真当见面的时候,秦漠竟什么也说不出了。
只问她:“真的是你吗?”
这句话要许云依问出来才唯美,这些年无数次幻想和秦漠重逢的画面。醉人的阳光,凄美的画风,那样感人肺腑的台词她都要一句一句的说给他听,用她最黯然神伤的嗓音,说她的苦楚,说她的想念,说她曾几何时的痛不欲生……定要一字一句,否则不足以诠释他们的这场别离。
可是,真当见面的时候,那些心心念念的遐想支离破碎。就像他们中间裂开的这大段时光,早已经碎裂得没办法拼接。虽然他们曾经是那样亲近,近到许云依一度以为这个男人将是她一辈子的归宿与依靠。
“是我。”
她终于从梦境走到现实,坐到他的面前来。
一下子离他这样近,秦漠微微眯起眼睛。凌厉审视,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同来。
秦漠饮了一口咖啡平抚不断翻滚的情绪,淡淡说:“还好吗?”
夏明月从容的笑着:“你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她也喝了一口咖啡,大方的承认:“我过得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
想来不用她说,他也该知道了。她不仅嫁了人,而且婚姻不幸。短暂的时间就异常惨烈。
不知秦漠会怎么想,他一定觉得她这样是活该,当年推开他的时候,她曾势气满满的说过,要去找一个有能力的男人给她幸福。那样的人找到了不假,可是没能给她幸福。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报应,许云依相信这个世界是有报应一说的,因果循环,没有凭白无故的伤害与被伤害。
秦漠望尽她眼中的默然,即便破碎,也是些冷硬且没有温度的东西,他的心里一阵酸楚,忽然很想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又经历了怎样的不幸。
他抬起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当年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相对于秦漠表情上的一丝不苟,许云依相对自若许多。
即便历尽沧桑,她的笑容还是可以很明媚,唇角一弯,就像一道光似的灼人眼瞳。
这个女人分明和几年前不同了,那时的她爱憎分明,很多情绪写在脸上。但是现在的许云依只能用“无懈可击”四个字来形容。
她抬起头头来,迎视他的目光:“当年不是说过了,为什么还要问。”
那好,他换个问法。
秦漠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暗暗的深吸一口气说:“那你当年为什么会退学?”
许云依缓慢的饮了一口咖啡,关于当年,那是段很沉重的过往,到如今她已经不愿再提起来。况且一些花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忘记的事情,为什么活生生的又要把它想起来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我不想说,秦先生也不要再问了。”
“秦先生?”秦漫苦笑着重复,然后说:“我在你生命里算什么?久违的秦先生吗?”
“要不然呢?你觉得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吗?”
秦漠内心的苦涩泛上来,到底是无情无义的女人。他用几年的时间念念不忘的时候,她不仅忘记了,还嫁了人。可见,他秦漠在她许云依的心里真的是无足轻重。所以割舍起来才会这样随意,连那些美好的回忆都被她一抬手轻轻抹煞掉了。
两人对视须臾,忽然再无话可说。
秦漠坐在那里,用几秒钟的时间就改变了内心的想法,怜惜许云依的同时,他觉得今天的这个结果着实很好。
他回来了,而许云依正在经历不幸,这是唤醒记忆的最好方法。如果她生活的足够好,总有一天会彻底的忘记他,更别说再回过头来找他。
这个样子,真的是很好。
秦漠性感的嘴唇微微弯起来:“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云依想了下。
“一如既往。”除了像以前那样昂扬的走下去,她也想不出别的。
秦漠轻笑:“现在的许云依仍旧伶牙俐齿。”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许云依挑眉不解。
秦漠不由眯起眼来打量,此时的许云依有艳压群芳的风彩,不论妆容,还是妖娆妩媚,样样都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太浓艳,少一分太寡淡。如此,风情二字最难得。
时间差不多了,秦漠要去机场。
刘义庆已经打过电话提醒。
秦漠站起身来,将大衣穿好。
许云依拿好包,站在那里看着他。依旧还是很讲究,虽然当初的秦漠是个穷小子,可是骨子里流露出的清贵与典雅。现在只会变得更加精致,就像抛光打磨后的上等艺术品,光彩不减,反而更盛。
其实这些年她还是时常会梦到他,梦到秦漠穿白衬衣的样子,站在宿舍楼下等她一起去吃饭。有的时候她可能是在楼上洗衣服,怕他着急,就扳着楼上的窗子向下望,校园里的几株樱花开好了,远远望去浩如烟海,而他站在那里,身下被拉出长长的影儿,显得特别安静。那个画面被定格在她的脑海里成了一幅画,永远不会褪色,即便在梦里看到,也是缤纷绚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