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保释’的罗太医,心情依然沉重,因为…他从太子口中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早就该想到的,医术不精、在自己这里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太子早晚都会求助于名极一时的‘鬼医’,而白蔹给出的诊断方式也确实比自己高明。他有办法能保住太子妃的性命,只不过,性命与孩子之间,只能选一个。
保住了性命,终生无子嗣奉养,身子还会留下隐疾。另一个,则是自己所说的,保住胎儿,损失性命。
这位太子殿下对于他的太子妃确实是情深意重,可那位娘娘怎么都不愿意放弃肚中已经成了形的胎儿。
六七个月都呆在自己身体里的小生命自然是舍不得,除此之外,没有子嗣,在这个古老的朝代十分可怕,谁能保证一辈子年轻貌美?
东宫太子,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君王,现下这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双人’状态不可能永久持续下去,一旦登上了皇位,就不可能不充实后宫、丰盈子嗣……这些,太子妃当然清楚。
年老色衰时,如果没有了丈夫的疼爱,身边又没有孩子奉养,一个人老死在清冷的宫殿,习惯了太子温暖怀抱的太子妃,怎么都不会愿意接受。
就算现在的太子百般承诺,可身份地位所迫,他日后不可能不要孩子继承皇位。到时候自己不能生养,他就不可能只关注太子妃一人。或者弑母夺子,这样的事在历朝历代也不少见,心软如太子妃,先不说日后‘养子’会不会知道真相,做出什么行动,太子妃怎么都做不了杀人的勾当。
罗槿叹息一声,一直对那位端庄贤淑的太子妃抱有好感,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结局。
……
接下来的日子,则是将太子妃交由白蔹与自己一起诊治的日子。
罗槿实在不清楚白蔹到底在想什么,声嘶力竭道‘不会放过’自己的那个人,转眼又将自己救出了困锁多日的阴暗牢房。
正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蔹的罗槿,回归岗位的第二天,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也许是太子一旦正视起什么东西来,办事效率就会高的可怕,一进东宫门口就能看到被五花大绑跪在一边的上官大人。就算曾经一同共事,这位上官大人也没给罗槿什么好脸色。
比起太子妃腹中的皇嗣血脉,对于老皇帝来说,‘龙体’的长生更加重要。白蔹并不会、也不需要全天候留守东宫,只有每天傍晚时分来为太子妃把脉确认,再与罗槿交流其脉象病情。
并不被太子重视的罗槿,忙碌了一天后,只能在傍晚时分,远远的看着白蔹步入太子书房,并让人带进了跪了一天的上官贺。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衣着狼狈的侍女被一同带入进去——正是三日前意图向自己饭菜里投毒的那一个。
微蹙眉头,大约也知道这两人与现在太子妃的局面撇不下关系。
与罗槿所想不同的是,上官贺针对的并非太子妃,而是他。
罗家怎么都是被老皇帝赐匾的一代医药世家,有如此的恩宠摆在那里,小小过失不会如何,同为医者,自然知道只有将‘庸医’的帽子扣到罗槿头上,才能让罗家败得彻底。
罗槿忽然受到重用并非偶然,而是上官贺蓄谋已久的刻意安排,目标瞄准太子妃腹中皇嗣,自然少不了宣王的帮助。
上一辈的恩怨延续至今并不奇怪,但对罗槿之父抱有愤恨的只有上官贺被流放在外的叔父,如此过节就要置人于死地、让人败坏身家名声的举动实在是让人震惊,就算被唤作‘睚眦鬼医’的白蔹、看太子攥出这一条链后,也是变了面色。
——上官贺是阿武抓住的人,也是白蔹的怀疑对象,但只当是朝廷党争,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会跟罗槿扯上关系。
达成目标、各自都能获得利益,这样相互利用根本谈不上合作,宣王自然也不会在意上官贺的性命,仅凭这一人,对宣王难成威胁,对方也说不定早就准备了推脱的道理。只要一想到肚子越来越大、生产日期越来越临近的妻子,太子心情就变得异常暴躁。握紧了拳头,踹开门离开了书房。
“在下与杜大人无冤无仇,以你的能耐,也不需要屈服于太子,何必要废了那么多心思,让手下人把我捉出来呢?”
在白蔹经过上官贺身边意图跟上太子时,被绑的结实的人便忽然开了口,道:“只要太子妃出事,太子一定会怪到宣王身上,也…不需要我这一条命吧?”
“只不过是还了该还的清白罢了。”驻足片刻,白蔹如此回应道。
“清白?是为了......罗勒?呵…又是姓罗的!”嗤笑一声,上官贺挣扎着扭头说道:“上官家从来不输什么,凭什么受不到重用,凭什么他们就要被放逐?”
白蔹只淡淡一撇,对上官贺这针对于地位、权势的浓郁嫉妒不屑一顾。
“你,就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么?”忽然语气放软下来,自知事情败露就没有活路的上官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宣泄口,声音颤抖着意图解发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似乎每个江湖中人都对‘敌方’的过去充满了好奇心,不管在较量上是获胜还是失败,都会在有了最终结果的时候交给对方一个陈述过去故事的时间。
只不过,已经准备好叙述人生经历的上官贺却只听到了大门关合的声音。
——爱管闲事的从来都是罗槿,而不是白蔹。
……
“不过是因为弄错了药搭了几条人命而已…都是因为罗麟…流放了我的父亲......没错,根本不是什么叔父啊。呵,我难道…不应该报复回来么?”
即使没有了倾听者,上官贺也颤抖着不停呢喃,慢慢的,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