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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富,的确是巨富
聂家宴会的过程花样百出,歌舞杂耍一套套呈上来,精彩陆离,层出不穷。
诸多献艺在档次上虽不及宫廷乐府的雍容宏大、实力雄厚,但于俚俗新奇,却更胜上三分;就连佳肴,也充满了野趣——至少在此刻之前,馆陶翁主就从不知道‘咸菜’也能有这么多种吃法。
灰突突暗搓搓的菜叶菜帮被细细切成丝,裹上不知什么动植物炼出来的油脂,油汪汪的,闻起来异香扑鼻。
阿娇执牙筷挑起一丝,认真端详一番,犹豫犹豫,最后还是放回到漆盘。
耳旁,传来胶东王表兄刻意压低的话音:“从弟,观此宴……何如?”
馆陶翁主对着这满眼的佳肴满案,衣香鬓影,奴仆如云,灯火辉煌,惜字如金地评价道:“甚妙,王从兄。”
很中肯的评语,一般贵族豪门的正式宴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仅仅就外在物质而言。
但只是‘差不多’,不是等同。
“哦!不知‘王’从兄……以为何如?”
拿象牙筷在盘盘碟碟上方虚扫一圈,陈阿娇咬着字眼问表哥——在莫名其妙被扣上窦姓后,阿娇翁主秉持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精神,抢先介绍,使堂堂胶东王成了区区王郎君。
刘彻故意忽略掉略显刺耳的称呼,低头,“嘿嘿”直乐。
阿娇翁主向来是无绿不开饭的。这满桌子的肉食和咸菜,怎么吃得下去?
是啊!
聂家有钱。买得到高大的房屋,买得到宽敞的庭院,买得到豪华的装修,买得到堪比金价的珍贵漆器,买得到价值连城的陈设,买得到高超的厨子,养得起色艺双全的歌舞乐伎……但有些享受,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表兄妹俩在窃窃私语,却不知阿娇对精美佳肴的恹恹态度落入有心人眼底,恰恰打消了此间主人对两名不速之客的最后一丝疑虑——对各种奢侈享受既冷漠又理所当然的态度,正是贵族出身的最有力佐证。
聂富商端着酒杯,来给南皮侯家的窦小郎君敬酒。
阿娇不能推脱,无可奈何起身,敷衍两句接下。
刘彻很识趣地挨近,很有替表妹妹喝酒的自觉。
阿娇却不领情,抬手用宽大的垂胡袖挡住,趁男主人转身的空隙,抽冷子将一爵酒全泼进‘王表兄’裾袍的下摆——让你把我推到风口上?!
胶东王躲避不及,被浇个正着,
却自知理亏,不敢较真,心虚虚地低声讨饶:“阿…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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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伴奏的乐人领班敲一下响板。
丝弦声停顿,随后,一串激扬活跃的音符滚滚而出。
厅堂中的宾客们停杯罢盏,目光聚集到东边舞榭。
两幅三四丈长的锦缎行障由下人抬着放到空地的后方,呈八字形摆放。侍从退下。
随着乐音荡漾,十多个妙龄少女从左右行障后转出,展袖折腰,迎风起舞。
舞女们头上戴了珠光宝气的花冠,博彩的沙罗裙子又长又宽,轻摇漫步,舞姿翩跹。尤其是领舞的舞伎,细巧玲珑,艳色如花,纤纤细腰仿佛没骨头似的,总以诡异莫测的角度翻转,拧动间让旁观者的心都为之提起来,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此折断了。
刘彻看得目不转睛,拍案叫好。
阿娇翁主只扫了两眼,对舞蹈就淡了兴趣,扯扯胶东王表兄的袖子,示意表哥去看舞女身后做背景的行障锦屏。
行障是织锦的。
在高门世家,以织锦挡风挡尘的情况也有,但那都是横缝。织锦的宽度基本在五六十厘米之间,长度二十五尺;三四匹织锦横向缝合,正好达到行障需要的长度;如果是同色同花纹,就更省事了,差不多一匹半就足够。
而这个聂家,却与众不同。
馆陶翁主冷眼观察,客厅中几件行障的织锦非但全部竖排,竟扇扇不重样。也就是说,仅厅堂中这些纯装饰性摆设,就起码废去几十匹织锦缎。
织锦,
织锦,
而寸‘锦’,寸‘金’!
阿娇翁主蹙眉,低低喃喃:“大母将斥责……”
刘彻眼睛眯了眯,古古怪怪一笑,举起酒爵喝了一口。
是啊,窦太后笃信‘黄老’,崇尚自然,最讨厌毫无必要的浪费,若听说哪家亲贵如此糟蹋绫罗织物,肯定会派人严加斥责,甚至会令宗正出面予以惩戒。
所以,商户就是商户。
长公主的女儿眼中闪过不悦——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家有钱似的?从里到外散发铜臭味!
胶东王只须一眼就看出表妹妹的想法,正要发表发表高论,那个聂巨富转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聂富商口若悬河,对‘窦少君’这通讨好巴结,听得阿娇翁主都快吐了。暗暗思量怪不得皇帝舅舅看不起商贾,这群人逮到机会就攀附权势,真是半点风骨皆无!
见没良心的表兄就知道躲在后头捏只石榴果偷笑,娇娇翁主气不过,小手偷袭,在他腰间重重拧一把。
刘彻呲牙咧嘴,几乎被颗石榴籽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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啰啰嗦嗦的聂富商好容易歇了口,因为今天的压轴戏上了!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左右响起。
乐工停弦,舞女们退向幕后,厅堂中安静下来。就听聂富商对着满屋子贵宾大声说道:“吾等得孙男,蒙诸位不弃,大驾光临。老夫愿以一物,博诸君一笑。”
说着,二十多个彩衣美婢捧蜜烛而出,从门口起排成两行。
接下来,七八名身强力壮的少年吆喝着,合力抬进只大木桶进来。
木桶有普通人家水缸大小,漆皮光亮,外头包着层皮革,再由几道粗麻绳捆扎紧紧。仔细看的话,能看出外表底边出有泥斑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