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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溯的神色非常温柔,眼睛里的柔情仿佛能把人溺毙。
凤溯说,我也最喜欢阿瑾。
姬瑾荣愣了愣。
他注意到凤溯话里的“也”字,忽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凤溯说过“我最喜欢阿溯了”——或者应该说,他仗着“自己”年纪小,对很多人都说过——比如廉平大人,比如红玉大人,比如盛白双——
太轻易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不会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人,他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争取别人的同情、喜爱、忠诚。这“优势”要么是病弱的病体,要么是稚嫩的年纪,有些话他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从来没人知晓。
凤溯回来的那晚,一直在他房里等着他。
也许那个时候凤溯是想和他商量俞霁的事,也许是单纯地想念他了想和他呆在一起。可是他对凤溯说的却是*的一句,那孩子不是说害怕吗?
他生气又恼怒,气的恼的是凤溯没有入预想中那样对自己“臣服”。
是的,他总试图让周围的人向自己“臣服”,让他们像当初的魏霆钧那样对自己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在意识到凤溯不在自己掌控中时,他就立刻将凤溯从“自己人”一列中移除。他恼火凤溯忘记了他们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可他自己不也是毫不犹豫地将它抛开——他连问都没有问凤溯半句,就高高兴兴地想着和盛白双一块离开。
这样一看,谁才比较薄情呢?
姬瑾荣抓着凤溯的手。每一次,都是石头在努力,而他总是认不出石头来。他总想着,也许石头会喜欢上别的人,也许石头会在他们重逢之前娶妻生子——这些揣度,大概都是基于他自己可能做的事而生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石头也是知道的。只是石头总说:没关系,陛下给的任何回应都让我欣喜欲狂。
如果有一天,他们之间的牵绊被彻底斩断,石头真正地、彻底地遗忘了从前的一切——
他们还可以走到一起吗?
姬瑾荣五指微微扣紧。
他说:“阿溯,对不起。”
凤溯一怔。
他望着姬瑾荣垂下的眼睫,心脏莫名地微颤起来。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他的阿瑾难过。
凤溯觉得掌心有些濡湿。
姬瑾荣说:“因为那天晚上我心里非常难受。”他仰起头,眼睫微微张开,黑幽幽的眼睛和凤溯对视,“从看到你带回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孩,我就特别特别难受。”
凤溯手掌一颤。
姬瑾荣说:“所以我让胖胖带我出去透透气。”他顿了顿,“没想到遇到了泰明安。我们也没说什么,就是一起参加了一个大胃王比赛,我拿了第一名,心情也好多了。”
凤溯喊:“阿瑾——”
姬瑾荣没给凤溯说话的机会。他接着说:“回来以后我看到你,心里还是难受得很。等听到你说‘因为他没有亲人’,我就觉得更加难过了,”他搂着凤溯的脖子,“你看起来很好亲近,实际上心防最重。我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让你放下防备,俞霁却一下子就做到了——所以我就想,既然你不喜欢我——既然你喜欢别人,那我也不要你了!”
凤溯抱住姬瑾荣,动作非常轻,仿佛害怕惊醒一场美梦。他的声音微微发涩:“阿瑾,你不要骗我。”
姬瑾荣由着凤溯将自己拥住。
他的脑袋在凤溯怀里蹭了蹭,说:“我没有骗你。”
一开始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情绪,或者说他不敢去深想那是什么情绪。
事实上如果不是听到凤溯弹得破阵曲,他会和盛白双远走异乡,和凤溯断得干干净净——一来,他从来不愿吃亏,会让自己失控的事他总会避而远之;二来,再往深里想,他会有种背叛了他和石头之间的感情的感觉。
因为“占有欲”这种情绪太多微妙。
有可能是小孩子对心爱之物的感情,也有可能是另一种——
姬瑾荣仰起头认真问:“阿溯,你不是想夺-权的,对吗?”
凤溯并不说话。
他该怎么告诉姬瑾荣,他心里有着那么疯狂的想法。他想夺-权,想把姬瑾荣的一切夺走,让姬瑾荣只能依赖他、只能仰仗他——
凤溯定定地望着姬瑾荣,目光幽深如海。
姬瑾荣恍然想起自己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时候,他只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魏霆钧是头凶猛的恶狼,随时有可能扑上来啃咬他的咽喉。
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魏霆钧依然每天恪守君臣之礼,按着佩剑守在他的房门前,守过了无数个夜晚。
后来在另外两个世界,魏霆钧再也没有隐藏对他的感情。
于是那种“错觉”终于得以解释。
是因为魏霆钧对他怀有那种心思!
可是再次对上这样的目光,姬瑾荣却发现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种目光比“那种喜欢”更为汹涌、更为深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啃噬干净才干休。
姬瑾荣心突突直跳,开口喊道:“阿溯……”
听到姬瑾荣稚气犹存的呼喊,凤溯恍然回神。他说:“不,其实我想的。”凤溯将姬瑾荣搂在怀里,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我想把阿瑾的一切都夺走。”
姬瑾荣呆住。
凤溯说:“那样的话,阿瑾就只有我了。”他语气认真,“阿瑾只能想着我,看着我,心里眼里都只能有我一个。这种想法很可怕对吧?我也觉得很可怕,阿瑾,你说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
明明他的阿瑾才那么小,他的阿瑾还没看见过外面的世界,他却想折断他的羽翼、困住他的双足,让他再也无法远离半步,再也无法投入任何人的怀抱。
凤溯说:“我这种可怕的怪物,阿瑾你害怕吗?”
姬瑾荣终于回过神来。
他说:“你不是怪物。”
原来,那个眼神是这样的意思。
是这种近乎疯狂、永远无法宣诸于口的占有欲。
姬瑾荣说:“有的时候,我也会这么想。”
想把人都困在身边,想他们像他一样哪也不去,想——想不再自己独自一人在生生死死之间煎熬挣扎。他拖着病体夜读,不过是想从书里学会更多的东西,将一个一个只是偶然闯到病榻之前的人留下而已。
可是,他们总是会离开的。
有的死了,有的远走了,有的把他忘了。
如果他不是困在病榻之上,那他可以救他们、帮他们或者质问他们。
可是他一年能离开病榻的日子不过那么三两个月,拿什么去和他们计较。
所以他学会了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