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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武茗暄发现来人的同一时间,机敏过人的张谦压着嗓子提醒道:“小心,不是禁军!”
武茗暄点点头,借着飘忽的风灯光影,凝目审视来人。此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暗红色的披膊、腿裙和鹰爪造型的护肩,以及胸前那两面明亮凸镜,这是从四品参将才能穿着的明光铠。按理,她该见过此人,可此时瞧着却是面生得紧。
难道,不是京中将领?武茗暄拧了眉心,顿住脚步。
那人步伐极快,转眼近前,与身上威武铠甲极不相符的一双三角眼冷冷扫过她二人,按剑喝问:“来者何人,出宫何事?”
武茗暄状似恭敬地低下头,默然不语。
旁边,张谦知道她不便开口,拱手作揖,接过话来,“小的内侍府路顺,奉皇后娘娘旨意,出宫办点事儿。”说着,两步凑上前去,掀起眼皮望着那人,作出一幅似有不便告人之秘的模样,“将军,行个方便?”
宫中不似民间,随便什么乌龟、王八套个壳都一样。在这,参将就只能是参将,至于将军,那是真正浴血沙场拼回来的功勋!
听了张谦的话,那人的态度顿时缓和下来,嘴角隐隐往上扬,“秦某也是奉旨监察,要是放行,恐怕……”他看看张谦,有些为难地沉吟着。
好个张谦,心思转得快,胆子也不小!武茗暄正暗赞,却见那都统突然侧目往她看来。
“你是何人?也和路公公一样,是……”那人没好直接问是不是皇后的人,就这么悬着话音。
黄脸烧火婢的嗓音可不该是她这样,但眼下不说话,就要惹人生疑了。武茗暄心下一权衡,哽了一口气在喉咙,粗声粗气地道:“将军要问什么便快些说吧。要是误了皇后娘娘的事儿,谁担待得起?”
那人见她一幅随你查问之态,反倒不再有疑,大手一挥,“快去快回,别让旁人瞧见。”扭头招呼守卫士兵放行,又回过身来冲张谦拱手,“在下秦岱,还望路公公回去后给皇后娘娘报备一声,省得上头知道了,以为在下没守好这西乙门。”
张谦打个哈哈,满口应下,道了声告辞,抢步走在武茗暄前头,走得两步,还回头催促,“还不快些!”
武茗暄明白,他是怕那都统看出异常,故意摆出身份地位比她高的姿态,便配合着含糊地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瞧他们去得远了,秦岱嘟嘟囔囔地不知念叨了一句什么,拎着风灯,往侧门巡视去了。
皇城四门,内、外宫三十六路禁军,恐怕打死也不敢相信,就在他们奉旨固守宫门的这一夜,竟有两位贵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了宫,还是两位足以搅乱当前局势,甚至决定未来朝权姓氏的重要人物!
武茗暄与张谦出了宫门,一路急赶,进了上京道方才松了一口气。
“娘娘,您看……”张谦一脸凝重。
“呵,外城参将守宫门?绝不可能是皇上的意思!”武茗暄沉声道,眸中冷色泛起,“张谦,咱们得快些,迟了,只怕宫中已生变故。”
张谦低下头,看看武茗暄的脚,再拿眼瞅瞅四周。他倒是能快,娘娘跟得上?可眼下,就是有金锭,也找不来代步的啊!
武茗暄也明白,心下又急又忧,咬着唇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张谦,“给,你拿着这个先走,去西街安佑郡王府找家父,本宫随后就到。”
“这怎么可以?”张谦闻言惊呼,看一眼竹筒,并不伸手去接,“这大半夜的,若是……娘娘您要有个什么闪失,奴才可是万死也不足以消皇上的恨啊!”
“少废话!”武茗暄睁着泛红的眸子狠瞪张谦,一把将竹筒塞入他手中,“你若不去,回头本宫就跟皇上说使唤不动你!”
张谦愕然,呆滞一瞬后,将竹筒纳入怀中,霍地抱拳跪地:“奴才定不负娘娘所托!”再不多言,起身几个纵跃,翻上墙头。
武将军,社稷是否倾塌,万里江山是否易主,就看你了!武茗暄伫立在原地,望着张谦飞一般离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亥时,永璋宫。
往日这个时候,慕太后早该安寝了。可是今日,正殿西厢的花梨木月牙桌上,一盏孤灯、一壶梅酒,慕太后手捏酒盅,依窗远望,“多么宏伟的皇城,多么金碧辉煌的宫楼啊!过了今夜,还姓宁嚒?皇儿?狗屁!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儿。就凭你,也配与哀家为敌?”悠悠忽忽一句话,就这么飘出口。
慕太后拢袖抬手,又是满满一盅酒下肚。
“慕家就要真正的权倾天下了,你,你看见了吗?芊惠啊芊惠,你可知我为何要去求父亲把入宫备选的枼牌换成我的名字?就是为了让你能去追逐你想追逐的,为了让你幸福啊!可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我一道懿旨,硬是将你送进了洛王府。可是,姐姐这究竟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呀?你那个女儿,她真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这般自私自利又心狠手辣,还妄想为后?即便兆盈不怎么听话,也总比哀家亲手将菱宛送上高位,再来担心背后随时会被捅一刀子好!呵,哀家能活到今日,不惜命,哪成?”不知是情绪波动太大,还是夜凉风寒加上用了些烈酒,慕太后的嗓音略显嘶哑,隐在话中的笑意不为胜利在握的喜悦,而是几近刻薄的自嘲。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空酒盅,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当年姐妹对窗而坐,把酒话别那快乐的一夜。
是的,快乐。
在她入宫的前一夜,慕芊惠去厨房偷了一壶烈酒。两姐妹谈着心事,说着将来,迎着窗外冷风,忽哭忽笑,喝得东倒西歪。那一夜,是她一生中,最后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