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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昱晗柔声哄劝着武茗暄,因过度疲劳而低沉、暗哑的嗓音竟平添一种安抚人心的效果。难以入睡的武茗暄就这样枕着他的肩,渐渐地沉入香甜梦中。
一夜安眠,翌日,武茗暄悠悠醒转之际,天色已大亮。混沌睡意还未全散,朦胧睁眼时,她隐约听得刻意压低了音量的说话声。
“你说什么?付奕仁,昨日夜里,也是你为慧妃诊脉,你不是说毒素已清除?怎么现在却说会影响……”宁昱晗胸中似有一把无名火腾腾窜起,虽极力压制,但急促的话音还是泄露了他焦灼、愤怒的情绪。
宁昱晗猛然刹住话头,悄然转头往屏风后静躺于床的武茗暄看去。床上并无丝毫动静,想来暄儿还在安睡。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领着垂首待命的付奕仁往外走了几步,挥退宫人,于门口悄声谈话。
东厢的门离床远,再加上他们交谈的声音很低,若换了旁人,定是听不清的。但武茗暄当年坠崖,头部撞上石块后,因祸得福更加耳聪,倒是一字不漏地听入了耳。
毒素已清,但会影响生育?武茗暄脑中轰然一声炸开。
天下女子视相夫教子为最大的幸福,而她生性不喜约束、牵绊,以前从未想过要为谁生儿育女。可如今,她是皇上的妃嫔。她知道,除非死,否则她的一生就将在这四面高墙坏绕的深宫中耗尽。
她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如若大仇得报,宫中岁月该如何消磨?直到昨晚,被皇上那样温柔地呵护,她才想通。其实,她与昱晗表哥,纵然无爱,却也有情。只要这情分还在,那她在宫中安生自保当可无忧。待他日,摒除一切危机,她再生个一儿半女。有儿女承欢膝下,有皇上给的些许荣宠,她闲时教养儿女,就这样一生也未尝不可。
许是身为女子,都免不了俗,想到将来身为人母的场景,总会心生喜悦。然而,不过短短一夜,美好的憧憬就被残酷的现实生生击碎。世事无常,之前她犹自感叹李肃仪自作孽,而今,命运却也以此来嘲笑她!
武茗暄静静地躺着,盖在缎面薄被下的手脚已冰冷却不自知。
想到太后赏赐过两次的“浣花汤”,她不禁扯唇苦笑。太后若是得知她的身体现况,定会很开心吧?呵……就连浣花汤,都可以省了!她阖上双目,深深地吸气,直到胸腔被夏日的温暖空气胀满,胀得隐隐作痛。
缓缓排出胸中闷气之时,她突然想起,她敢服下那有毒的膳食,是因为问过精通药理的锦禾。锦禾说量少不碍事,就算太医无策,她也有法子保她周全。对,一切待问过锦禾再说,任何事情只要没到绝路,她都不该生出放弃之心!
外间,宁昱晗根本不知武茗暄的几度思绪转变,仔细叮嘱付奕仁几句,便命他去思索调理之方。
见到宁昱晗转身,武茗暄敛去全部情绪,装作什么都不知般闭目假寐。
宁昱晗静静地站在床边,一手撩起床幔,一手伸于武茗暄面庞上空,似是想要抚摸她苍白的脸颊,却又担心惊了她的美梦。
武茗暄听见脚步声已响在近侧,却迟迟不闻再有其他动静。她心中诧异,转念便作刚醒之态,缓缓睁眼。
宁昱晗不查,眸中沉痛之色没来得及收回,轻颤的手亦僵在半空。
“皇上。”武茗暄柔柔轻唤,像是没有料到宁昱晗在身旁般,目中浮现出疑惑之色,“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不上朝?”
宁昱晗垂眸,快速收拾好纷乱心绪,一撩龙袍下摆,于床边坐下,微笑说道:“你这才刚醒,朕怎么舍得抛下你去上朝?”说着,伸手入被,捉住武茗暄的手,轻抚安慰。
武茗暄深看宁昱晗一眼,他的笑容看起来这么轻松,似乎之前从他目中窥出的痛色只是她的错觉。她抿唇摇头:“皇上素来勤政,不愿一日或缺。今日罢朝,便是妾的罪过。”眼眸一转,轻扯唇角,展露出虚弱笑容,“指不定明儿百官就会联名上书,要求皇上废黜后宫狐媚惑主的妖妃了。”
宁昱晗闻言蹙眉,不赞同地竖眉反问:“妖妃?”
武茗暄浑身乏力,只得眨眨长睫,以代点头,苍白的面容上依旧挂着看似娇俏实则敷衍的笑容。
宁昱晗心下琢磨着“妖妃”二字,须臾,眸中忽然光华闪烁,俯身靠近她,附耳轻语:“是,往常,无论何事,朕都不曾罢朝!但你不知,你昏睡的三日,朕是半步不曾离开,就连各部奏表都是在外间长案上批阅的。朕如此,你可有感动?”
“你……这么说来,你三日都没上朝?”武茗暄心中震惊,脱口而出的问话竟是连敬语都没用。她、宁昱晗、武睿扬性格不同,作风也不尽相似,但因师从一人,故而总有相通之处。那就是,他们三人都凡事以大局为重,且行事不拘形式、手段。听到宁昱晗将三日未上朝说得这般轻松,还语带调侃,她真是难以置信。
“不是三日,合着今日,是四日。”宁昱晗失笑摇头,见武茗暄蹙眉欲言,伸出两指快速封住她的唇,面上笑容已敛去,极为严肃地问道,“妖妃之名,委实沉重。可若朕要你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