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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出冀城,老边将大军带往自己的老家榆中。这里是汉阳与金城两郡的交界处,也是官军入金城的必经之路。一旦榆中失守,背后就是一马平川,金城郡内各县——包括各部落的牧场,都将处于官军铁蹄之下。但是榆中毕竟只是一座边鄙小县,城防不备,甲兵不完,连守军都是新败之师;如此情况下,能否守住榆中,谁都没有把握。
榆中城头上,老边和韩遂两个并肩而立;他们两个为榆中之战商讨了半天,越是商量,越是觉得没有把握,说到最后,两个人都不免心中郁闷,干脆沉默不言。
沉默了半晌,韩遂突然开口道:“不如,我去大小榆谷走一趟……”
老边闻言悚然一惊,脱口而出道:“断然不行!引狼入室,遗祸无穷!”
“可我们没有办法的了。”韩遂焦虑不安地说道,“官军五路并进,宋建、滇吾、吾诃子三路人马都被牵制,自保尚且不及;其余各部落兵微力寡,官军一到,不投降都是好的了。你说眼下还有谁能来帮我们?”
“那也不行!一旦放开边塞,生羌入关,便是群狼入室,凉州从此无宁日。”老边有些激动,连声咳嗽着;他的伤势一直不见大好,可是眼下军情紧急,也容不得他安心休养,只能带着伤那么拖着。
韩遂对老边的谨慎有些不以为然:“烧当老王若要从大小榆谷入关,必须从湟中过;那里是伯玉和文侯的老巢,有他们守着烧当羌的后路,还怕烧当王翻了天不成?生羌所求者,不过是钱粮财物,到时候击退官军,拿出点钱财打他们离开就是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呐!生羌诸部生计艰难,进了凉州,看到这么多肥美的牧场、田园,无数的钱粮金谷,还能用一点点小钱打走么?更何况,你也说生羌诸部要经过湟中才能东进,伯玉他们与烧当部落结怨极深,岂能任由烧当羌兵马过境?到时候,别援兵没有请来,反倒请了一群的仇人来,后院起火,可就闹笑话了。”老边顺了顺胸中烦闷的气息,伸手在伤口处摸了摸,觉得疼痛更多了几分,不禁微微蹙眉。
韩遂没有察觉到老边的动作,而是为老边刚才的话而陷入沉思。他们两人刚才所争论的,是要不要去请大小榆谷的烧当羌王前来相助。
烧当羌是西羌各种落当中的第一大族,从先秦至今,繁衍支系,有一百五十余种落,分散在凉州边塞内外。天长日久,各部落或兴或败,逐渐与王庭离心而自行其是;但是作为烧当羌兴盛展的源地,留守大小榆谷的那一支部落始终被认为是烧当羌的正宗嫡系子孙。而留守塞外、被汉人称之为生羌的诸部落,大抵都遵奉大小榆谷的烧当王为共主。
韩遂就是想请大小榆谷的烧当羌王前来相助。这个建议,韩遂从冀城开始,前后向老边提过两三次;韩遂在金城郡和凉州刺史部出仕的时候,与烧当羌王相识,颇有些交情,自信可以请到烧当羌的援兵,救眼前的燃眉之急——但是老边始终没有松口。
塞外生羌和塞内的熟羌是不一样的。塞内诸部落,都是生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本乡本土作战,保护的是自己的家园。如果将塞外生羌引进来,那就是狼进了羊群,只怕还没有到前线,就先把金城百姓祸害尽了。
而且塞外苦寒,比起凉州界内,要艰苦得多,生羌诸部原本就对塞内的肥沃牧场、田园垂涎三尺;凉州各部未曾反叛的时候,打得最多的仗,就是协助汉庭抵御生羌部落入关劫掠。如今要是主动把生羌诸部请进来,到时候人家赖着不走怎么办?凉州界内的牧场都是有主的,生羌部落进来,要想生存下去,就不得不抢夺草场——他们还能抢谁的?还不是抢的熟羌部落的?牧场是一个部落的根本,与部落生死存亡息息相关,这等大事,不要说五百年前是兄弟,就算如今还是亲兄弟,只怕也要打破头的。到时候,凉州可就彻底乱了。
因为这种种缘由,老边对韩遂招引烧当生羌来援的建议再三予以拒绝;他将此中情弊向韩遂一一分说明白了,但是韩遂心里却另有见解,觉得老边是在杞人忧天。不过,韩遂也没有别的办法;老边才是诸部落一致认可的主帅,他不答应,韩遂也无法自行其是。至于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本就对塞外生羌心怀戒惧,自然更不会赞成韩遂的想法。
“那眼下这一仗怎么打呢?周慎有三万大军,即便不及当初皇甫嵩留下的嫡系人马,那也是汉庭在关东的精锐,咱们在榆中城里的人马,还不到一万人。你总不会以为,凭榆中县的城墙,能挡住三万精锐官军吧?”韩遂有些不满地说道。
老边淡然一笑,手指着城池东面那一派高起的山岭说道:“若是官军稳守汉阳,囤积粮草辎重,等明年开春再与我军决战,或许我会听你的,与烧当羌王联络求援;可眼下他们急于求成,周慎三万人马孤军急进,就给了我们机会。”
“机会?”韩遂笑道,“你想靠着你家的老虎崽子来抓住这个机会么?那小子,连做件狐裘都想不起你的份,能指望他?”韩遂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惹得老边为之失笑。